他的拒绝很干脆,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疏离感,仿佛瞬间又回到了那个用冰冷筑起高墙的“寒鸦”。但林晚敏锐地捕捉到,在他侧身挡开她手的那一瞬,他握着碗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耳根处掠过一丝极快、几乎难以察觉的薄红。
不是厌恶。 是…不习惯?是…某种笨拙的坚持?还是…被触及后的下意识防御?
林晚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粥碗的温热。她没有坚持,也没有尴尬,只是静静地收回手,看着他的背影,看着水流冲刷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沈砚很快洗好了碗,用毛巾擦干,放回原处。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回书桌上那本深蓝色的旧书。封面那个锐利的鸟形图案在晨光里沉默着,像一只蛰伏的眼睛。
他走到书桌前,没有去碰那本书,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晨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眉宇间重新凝聚起沉凝的思绪。旧书带来的巨大秘密——“守夜人”与“夜枭”的死敌关系,石头的身份,那份沉重的托付…如同无形的巨石,再次沉沉压下。
林晚看着他重新挺直的、如同标枪般的背脊,看着他周身弥漫开的、更加冷硬紧绷的气息,心头那点暖意悄然蒙上了一层阴翳。刚才那道被旧疤凿开的缝隙,似乎正在他无声的意志下,被强行弥合。
她端着剩下的半碗粥,走到小阳台。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她看着角落里那盆沐浴在光线下、生机勃勃的绿萝,油绿的叶片舒展着,叶尖微微颤动。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一片光滑的叶子。
生命的韧性和凉意从指尖传来。
她站在那里,背对着房间,小口地喝完剩下的粥。米粒的暖意在胃里化开,带来一点踏实的能量。
身后,传来沈砚低沉而清晰的声音: “收拾一下。” “这里…不能久待了。”
林晚端着空碗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她转过身。
沈砚已经背起了他的旧背包,那本深蓝色的旧书被他小心地塞了进去。他站在房间中央,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也看着床上依旧熟睡的阿阮。那眼神里有不容置疑的决断,有沉重的负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周婆婆的警告,旧书的分量,还有老张头背后“夜枭”的阴影,像无形的网,再次收紧。
林晚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丝毫犹豫。她迎上他沉凝的目光,点了点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好。”
她迅速收拾好简单的行李,阿阮的药和那个不离身的怀表。最后,她走到小阳台,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盆在阳光下生机盎然的绿萝。油绿的叶片在她手中轻轻晃动。
沈砚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绿萝上,又移向她的脸。阳光勾勒着她沉静的侧影,她抱着绿萝的样子,像抱着一个无声的希望。
他沉默地伸出手,不是去接绿萝,而是极其自然地、用没受伤的右手,接过了她另一只手里拿着的、装着阿阮药物的袋子。动作流畅,带着一种无声的分担。
林晚微微一怔,随即心头一暖。她抱着绿萝,跟在他身后。
沈砚走到床边,动作极其轻柔地唤醒阿阮。小姑娘揉着惺忪的睡眼,小脸懵懂,看到哥哥和林姐姐都收拾好了,虽然不解,还是乖巧地伸出手让哥哥抱。
沈砚用没受伤的右手,稳稳地将阿阮抱了起来。阿阮自然地环住哥哥的脖子,小脑袋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林晚怀里的绿萝。
沈砚抱着阿阮,走到门口。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侧耳倾听了一下走廊的动静。确认安全后,他才轻轻拉开房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老旧地板发出的轻微吱呀声。他抱着阿阮率先走了出去,高大的身影在幽暗的走廊里像一道沉默的屏障。
林晚抱着绿萝,紧随其后。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短暂庇护了他们一夜、充满了粥米暖香和惊心动魄记忆的房间。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却留下了一条未被关紧的缝隙。一道窄窄的晨光,从门缝里斜斜地切进来,落在地板上,像一条通往未知、却也洒满晨光的路径。门缝外,是沈砚抱着阿阮等待的、沉默而坚定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