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他染了风寒,高烧不退,蜷缩在角落里不断地说着胡话,反复喊着含糊的“秀娘”。
毓秀看着他那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样子,鬼使神差地,用他们仅剩的草药熬了汁水,一点点撬开他的牙关喂下去。
然后把他冰冷的身体抱在怀里。
他醒来后,嗓音沙哑得像破锣:
“你当年……若肯如实相告……”
她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雪山,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若当时就告诉你,我找你,只是为了借个种,事成之后必要杀你灭口……你会甘心赴死?”
沉默在呼啸的风沙中无限蔓延,比任何争吵都更令人窒息。
如今,他们会在篝火将熄的傍晚,沉默地分食同一块烤得焦黑的馕。
会在野狼嗥叫的深夜,自然而然地背靠背坐着,警惕着黑暗中的危险。
像两只被迫捆绑在一起、彼此都知道对方身怀剧毒的蝎子,明知靠近可能会死,却只能依偎着,才能熬过这漫无边际的寒冬。
昨夜,又一场沙暴骤然而至,遮天蔽日。
在天地倾覆的恐惧中,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将她拽过,用自己宽阔的后背将她死死护在身下,任由沙石如鞭子般抽打在他身上。
风停后,世界死寂。
她下意识伸手,替他拍打满头满身的沙土,动作却突兀地停住。
他们离得太近了。
近得能在对方惊恐未定的瞳孔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以及某种陌生的,微弱却顽强活着的光。
今日,远处终于出现了绿洲模糊的轮廓。
希望像微弱的火苗,在死灰般的心底点燃。
周平突然开口,声音干涩:“若真到了准噶尔……”
毓秀语气硬邦邦的,仿佛在讨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那就开个饼铺。”
他怔住,像是没听清。
她不耐烦地踢着脚下的石子,依旧不看他,像是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你揉面,我算账。”
斜阳如血,将两个拖疲惫不堪的影子在无垠的沙海上拉得很长,很长,最终在视野的尽头。
扭曲地、不分彼此地融成了一个。
很远的身后,是大漠孤烟,是前尘旧梦。
很远的前方,是绿洲,是未知,是纠缠不清、恨爱难辨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