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绣球时露出两颗梨涡:“谢谢姐姐。”
攸宁被她的好模样吸引,递过一串糖葫芦:
“我叫攸宁,你叫什么?”
“我叫念念。”怀瀚接过糖葫芦,甜甜一笑报了个小名。
泺水居二楼的菱花窗后,安陵容正望着湖面出神,忽见小女儿在楼下正与陌生小姑娘说话。
那姑娘的侧影让她心头一跳,忙唤甄嬛:“姐姐你来看看,那孩子……”
两人相携下楼。
怀瀚见到母亲,举着糖葫芦说:“娘亲,这是攸宁姐姐!”
安陵容凝视着攸宁的眉眼,那上扬的眼尾,那含笑的唇形。
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年世兰。
她稳住心绪柔声问:“你可是阮家的小姐?”
攸宁惊喜地睁大眼睛:“您认得我娘亲?”
“认得。”
答话声从巷口传来。
众人回首,只见年世兰站在溶溶暮色里,石榴红裙裾被晚风轻轻拂动。
她的目光像是穿过漫长时光,最终落在安陵容身上,化作一个云淡风轻的笑。
“好久不见。”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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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宁还是如愿坐到了泺水居的窗边。
雅间里烛火通明,窗外大明湖的夜色被粼粼波光点亮。
孩子们这桌正热闹,攸宁心心念念的黄河鲤鱼刚上桌,糖醋汁还冒着热气。
元瞻细心地将鱼刺挑好,再夹给灵犀,灵犀已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连连称赞。
静姝和静和两个小丫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对着窗外指指点点。
怀瀚举着筷子,眼巴巴地望着哥哥姐姐们分鱼,小嘴噘得老高。
“给你,小馋猫。”攸宁笑着将挑好刺的一块鱼肉放进她碗里。
隔壁包间更是另一番景象。
甄嬛执起青玉酒壶,缓缓斟了一轮酒。
当安陵容讲到宫中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时,阮芝手中的象牙筷“啪””地落在碟边,阮桂更是惊得以袖掩唇,姐妹俩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阮兰几乎要站起来:
“竟有这等事?”
甄嬛含笑打趣:
“瞧把姐姐们吓的。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说来倒像是戏文里的故事。”
酒过三巡,席间的气氛愈发融洽。
安陵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阮兰身上,烛光下,她眉目依旧明艳。
言谈间那份天生的张扬并未被岁月磨去棱角,反而沉淀出一种更为洒脱的光彩。
安陵容心中微微一动,看她这般模样,便知她这些年与姐妹相伴,日子过得定然舒心顺意,未曾受过那磋磨之苦。
就在这时,阮兰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她放下手中的银箸,神情变得郑重起来。
她看向安陵容、甄嬛,最后目光落在沈眉庄身上,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诚恳道:
“从前……是我年少气盛,做了许多错事,尤其……对不住沈妹妹,也多有得罪安妹妹、甄妹妹之处。”
她话语微顿,似在回忆那些不甚光彩的过往,“那些旧怨,虽非一句抱歉所能抵消,但这份歉意,却是我欠了诸位多年的。”
言罢,她竟推开椅子,作势便要屈膝跪下。
她身旁的阮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也立刻起身,陪同姐姐一同行礼。
“使不得!”
沈眉庄已抢先一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阮兰的双臂,将她托起。
看着阮兰泛红的眼眶,沈眉庄温和道:
“快起来。”
她环视在场的安陵容与甄嬛,三人目光交汇间,自有不必言说的默契。
“如今,你已离了那方天地,我们亦有了各自的新生。旧日的恩怨,就让它随那宫墙里的风一道散了吧。今日能在此处同桌共饮,便是新的缘分,何必再执着于前尘?”
阮兰被她扶着起身,感受到她手心传来的温度,又听得这一番通透豁达的言语,眼中强忍的泪意终于化作两行清泪。
阮芝也松了口气,紧紧握住了姐姐的手。
“妹妹说的是。”
阮兰拭去泪痕,唇角绽开一个带着自嘲却又无比轻松的笑,“不瞒你们,我原是想着……若能一举得男,定要教他夺了这江山,好好报复一回。可是待攸宁出生,看着她的小脸,我又无比庆幸——庆幸她是个女儿。”
话音未落,窗外漆黑的湖面忽然亮起一点、两点……
转眼间,成百上千盏河灯随风而起,点点暖光在平静的湖面上铺开,汇成一条流动的星河,将整个夜色都映得温柔起来。
孩子们的欢呼声恰在此时从隔壁传来,清脆悦耳,夹杂着怀瀚稚嫩响亮的“好看好看”。
那纯粹的喜悦穿透隔扇,与室内历经沧桑后的和解融在一起,仿佛连过往所有的恩怨纠葛,都被这暖光与欢笑悄然涤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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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酒席终散。
孩子们如同归巢的雀儿,乌拉拉地登上了回沈府的马车,喧嚣声随着车辙声渐渐远去。
阮家四姐妹领着攸宁立在门前,含笑目送,直至车马消失在巷口转角,方才登上自家那辆青帷马车,不疾不徐地融入了济南府宁静的夜色里。
沈府内,灯火渐熄。
安陵容沐浴过后,卸去钗环,任由一头青丝如瀑般垂泻而下。
她走回内室,见讷亲已倚在床头,正就着床头的琉璃灯看她。
见她过来,他便自然地伸出手臂,她便偎了过去,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将头枕在他坚实的手臂上。
窗户半开着,初夏的夜风带着湖水的微润和草木的清气悄悄潜入,轻轻拂动着床帐的流苏。
一轮清亮的明月悬在天际,皎洁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进来。
“今夜的月亮倒是识趣。”
讷亲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温柔笑意。
他揽住她的肩头,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她一缕散落的发丝。
安陵容没有答话,只是在他臂弯里又贴近了几分,脸颊隔着薄薄的寝衣,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稳定热度和有力的心跳。
虽去年才办了喜事,此刻相拥,却已生出些难舍难分的家人之感,竟很踏实。
她微微仰起脸,月光恰好勾勒出她柔美的侧颜和纤长的颈项。
讷亲低下头,便能看见她眼中映着的月华,清澈明亮。
出了那四方宫墙,眼前的陵容,眉眼舒展,是他从未见过的灵动与清澈。
他心中一动,忍不住俯身,一个轻如羽翼的吻,珍重地落在她的眼睫上。
安陵容将脸埋在他颈窝,声音娇软:
“有你在身边,看着这样的月亮,便觉得都值得了。”
讷亲将她更紧地拥住,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沉声道:
“往后,日日皆是如此。”
此言一出,满室生春,连月光都仿佛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