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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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东暖阁,窗外春意正浓,几株海棠开得如火如荼。
“皇额娘,”
弘昭的声音清朗,已有了帝王的沉稳,“江南巡抚上奏,言及去岁漕粮北运,沿途损耗逾一成,远超定例。他提请改革漕运章程,严查亏空,并建议部分漕粮可于产地折银征收,以减少损耗,充盈国库。此事牵涉甚广,儿臣特来请皇额娘示下。”
他将奏折轻轻放在安陵容面前,等待着她的分析与决断。
以往,这般涉及钱粮、吏治的要务,安陵容总会为他条分缕析,指出其中关窍,权衡各方利弊。
安陵容的目光从窗外烂漫的春色收回,落在弘昭认真的脸庞上。
她没有去看那奏折,反而温和地问道:
“皇上觉得,江南巡抚所请,利弊几何?此事,当如何决断?”
弘昭微微一怔,这个问题比他预想的更直接。
他思索片刻,谨慎答道:
“漕运积弊已久,改革势在必行。折银征收或可减少实物运输损耗,亦能便利百姓,此为其利。然则,骤然改革,恐触动漕运沿线诸多官吏利益,若执行不当,易生事端。且银钱折价若定得不公,反伤民力。儿臣以为,或可先行在局部试办,观其成效再定推广。”
他回答得有条不紊,显然平日教导已深入其心。
安陵容静静听着。
待他说完,她并未如往常般补充或点评,只是唇角缓缓绽开一个温婉而深长的笑容。
她站起身,走到弘昭面前。
“皇上,”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肯定,“你长大了。”
弘昭抬眼,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安陵容凝视着他清澈而坚毅的眼眸,一字一句,说道:
“你能虑及利弊,权衡缓急,所思所虑,已甚周全。这漕运改革之事,乃至往后诸多国政,你拿主意便是。”
她微微停顿,语气里充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托付:
“皇额娘相信你。”
“皇额娘……”
弘昭怔住,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骤然压上肩头的沉重责任感瞬间涌起。
他明白了,这不仅仅是对一份奏折的询问,这是一次交接。
安陵容走向殿外。
明媚的春光瞬间将她笼罩。
她微微仰起脸,感受着暖风拂面,似乎听到了远方传来的流水声。
是时候了。
这九重宫阙,这万里江山,该完全交给它年轻睿智的主人了。
她想起沈眉庄信中所描述的江南烟雨,想起甄嬛笔下西湖的潋滟波光。
一个真正轻松而向往的笑容,终于在她唇边彻底漾开。
去吧,是时候,去寻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自在天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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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台外。
三辆马车静静停在青石铺就的场院上,车辕上露水未干,映着初升的朝阳,泛起细碎的金光。
仆从们轻手轻脚地安置着最后的行囊。
“快些,再快些!”
“姐姐!等等我呀!”
孩童清脆的笑语划破晨雾,带着蓬勃的生气。
安陵容站在第一辆马车旁,淡紫色的衣裙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她低头,为静姝理了理衣襟,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静姝眼睛里,盛满了对即将开始的旅程的期待与好奇:
“额娘!甄嬛姨母说的西湖,真的有画上那么好看吗?”
安陵容的声音轻柔似风:“亲眼去看看,便知分晓。”
她抬眼望去,讷亲正将小女儿怀瀚稳稳扛在肩头。
五岁的小丫头在父亲宽阔的肩上手舞足蹈,咯咯地笑。
讷亲察觉到她的目光,空着的一只手自然地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是全然的心安与满足。
不远处,甄嬛与允礼并肩而立。
允礼牵着元瞻,小家伙努力模仿着父亲挺拔的姿态,小脸上满是认真。
甄嬛身侧的灵犀踮着脚尖,不住望向后面的马车,眉眼灵动如她年少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