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尔佳文鸳冷哼一声,让她俩去看着点炉子上的药。
她行至龙榻边,指尖轻轻拂过锦被的边缘,为其掖了掖被角。
动作轻缓得像是一场做给旁人看的仪式。
康常在那些话虽说得粗鄙,却字字戳在心口。
是啊,跟着皇上,何尝有过什么趣味?
年少时读的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到底只是镜花水月。
这深宫里的日日夜夜,更多的是无言的沉寂与小心翼翼的周旋。
所幸,她还有八阿哥。
只待将来开府建牙,她便能随着八阿哥离了这四四方方的宫墙,不必将一生都耗在这片见不到头的天地里。
目光再次落回龙榻上那张衰败的容颜,一丝悲悯悄然漫上心头。
一旦皇上龙驭上宾,这宫里的女人们,境遇只怕更为凄凉。
皇太后、皇贵太妃们能在慈宁宫安享尊荣,有儿子的太妃,也算有个倚仗,或可随子出宫。
比如原先的齐妃,虽已去甘露寺出家,但是早早便被三阿哥接到府上将养了。
现在含饴弄孙,倒是自在。
可那些无子的低位妃嫔呢?
她们将如同残秋的落叶,被扫至慈宁宫、寿康宫的偏殿配殿,挤在那些被戏称为“寡妇院”的狭小围房里。
守着微薄的俸禄,伴着寥寥无几的宫人,在日复一日的清寂中,渐渐被所有人遗忘。
自康熙朝后,肉身殉葬虽已废除,但她们被永远困在宫墙之内,为先帝“守节”,在寂寞中度过余生,又何尝不是一种“活殉葬”?
念及此处,她心口泛起一阵细密的酸楚,为这满宫红颜逃不脱的共同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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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安陵容踏着晨露来到勤政殿。
她今日气色极好,双颊泛着浅浅红晕,眼角眉梢都透着几分舒展。
祺妃瓜尔佳文鸳正从内殿出来,见了她,依规行了个礼便欲离开,脚步却略显迟疑。
终究还是转过身:
“皇贵妃娘娘,臣妾……尚有几句体己话,不知可否叨扰?”
安陵容见她难得一本正经,便侧首低声嘱咐了浮金几句,让她仔细照看殿内动静。
自己则与瓜尔佳文鸳一同走到了殿外廊下。
晨光熹微,远处宫墙的琉璃瓦泛着金光。
瓜尔佳文鸳深吸一口气,眼底的忧虑不再掩饰:
“皇上这般光景,满宫嫔妃都惶惶不可终日,倒让人看了心酸。”
安陵容微微挑眉:“你如今倒会替旁人着想了?”
“臣妾只是觉得,”瓜尔佳文鸳绞着帕子,“为着荣华富贵争抢尚值得,为着这个男人却不值当。可若他真撒手去了,连这富贵也没指望了。”
她望向殿内,声音渐低,“那些十六七岁的常在、答应,有的连皇上都未曾得见,就要在这深宫里耗尽一生……”
“哟,”安陵容唇角泛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本宫当是南海的菩萨来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这般慈悲心肠,倒让本宫不敢相认。”
瓜尔佳文鸳颊边飞红,嗔道:
“娘娘就别取笑臣妾了!”
安陵容敛去笑意,目光沉静道:
“既然你问起,便与你交个底。”
她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
“一旦皇上殡天,有子嗣者,无论皇子公主,都可开府,去留随心。”
“无子的高位嫔妃,可迁居寿康宫、慈宁宫,许亲人探视,荣养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