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时间差不多了。
安陵容走到门边,轻轻敲了敲。
门应声而开一条缝,夏刈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门外。
安陵容看着他,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濒临崩溃的人不是她:
“去回禀皇上。”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
“臣妾,选第一条路。”
夏刈什么也没问,只是微微颔首,重新关上了门。
安陵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她选择了活下去,选择了权力。
而这,正是雍正想要的。
暖阁的门再次打开,雍正依旧坐在轮椅上,夏刈如同影子般立在阴影里。
安陵容跪在他面前,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惊惶,只剩下一种沉痛的决绝。
“皇上,”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又努力维持着镇定,“臣妾……遵旨行事之前,有一事相求,望皇上恩准。”
雍正浑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
安陵容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语气恳切至极:
“皇上,弘昭……他还那么小,刚刚失去皇额娘,若再骤然得知生母薨逝,臣妾实在……实在担心他承受不住!这孩子早慧,心思重,臣妾怕他悲恸过度,伤了根本……”
她观察着雍正的神色,继续抛出她精心准备的理由:
“臣妾恳求皇上,念在弘昭年幼,念在……念在与惠妃多年情分,以及臣妾与她的姐妹之谊……待她‘去’后,不要发丧,只对外宣称,惠妃自请离宫,前往甘露寺带发修行,为国祈福。”
她重重磕下头去:
“如此一来,既可全了皇上的考量,也可让弘昭有个念想。待他日年纪稍长,再慢慢告知他实情,或可承受。求皇上成全臣妾这份为弘昭计的心,也全了惠妃生前一份体面。”
安陵容额头抵在冰冷地砖上,听着头顶雍正粗重而缓慢的呼吸声。
良久,上方传来一声疲惫的应允:
“……准。”
这一个字,如同赦令。
安陵容紧绷的肩颈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
阴影中的夏刈无声上前,手中托着一个不起眼的黑漆木盘,上面放着一把精致的银酒壶,和两只同样质地的酒杯。
雍正的目光掠过那酒壶,再落到安陵容身上,声音嘶哑地吩咐:
“你……现在就去……‘上下天光’。”
他没有说更多,但意思已然明确。
他要她即刻执行,不容片刻拖延,也不容她与外界有任何接触传递消息的机会。
“臣妾……领旨。”
安陵容再次叩首,然后缓缓站起身。
她仔细地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襟和袖摆,仿佛要借此动作,找回她的镇定。
她伸出手,从夏刈托着的木盘上,稳稳地接过了那把银酒壶。
她原本是带着寒玉一起来勤政殿的,此刻却不知她被拦在了何处,处境如何。
眼下,她已无暇他顾。
她只能先独自走完眼前这条路。
只有走完这一步,所有人,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
暮色更深,宫灯初上,将她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来到“上下天光”殿外,这里异常安静,连平日值守的太监宫女都不见踪影,显然已被提前清场。
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温暖的烛光,与这外间的清冷形成诡异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