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只远远看了讷亲一眼。
那厢讷亲依旧按剑而立,目不斜视。
待二人身影消失在配殿门后,他才似随意巡视般,沿着她们方才的方向缓步跟来。
“他醒了。”门扉轻合,安陵容立刻压低声音道。
甄嬛疑惑道:“既醒了,为何毫无动静?”
“我确定,至少他的身子已恢复了知觉。”
安陵容深吸一口气,“方才我的护甲划过他手背,他缩了一下。可他仍在演那副无知无觉的模样。”
“他在试探什么?”甄嬛蹙眉,有些后怕。
此时讷亲沉声道:“中风之症,康复绝非旦夕之功。若真已痊愈,以皇上的性子,岂会甘于卧榻?早该起身亲政了。”
“不错。”安陵容唇边掠过一丝冷笑,“他装睡,就是要看看在他不省人事的这些日子里,我们会做什么,能做到哪一步,是忠是奸。”
三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断。
既然他要看戏,那她们便奉陪到底。
从这一日起,几人在龙榻前的言行愈发谨慎,也愈发“情深意重”。
甄嬛总在喂药后,执着他枯瘦的手,贴在颊边轻轻摩挲,语带哽咽:
“皇上……您要快些好起来。咱们的孩子,弘瞻和灵犀愈发可爱,他们一定都盼着皇阿玛好起来……”
安陵容则常在太医诊脉后,背过身去悄悄拭泪,那压抑的啜泣声传来:
“温太医,皇上今日的手似乎暖了些,是不是?您再细细看看……”
她将一个忧心君父、柔弱无依的妃嫔,演得丝丝入扣。
殿内的戏,一唱便是五日。
雍正依旧“昏睡”,甄嬛与安陵容也依旧“尽心侍奉”。
讷亲加紧了宫禁的掌控,将一些不甚紧要的奏折拦在了殿外。
所有这些细微的变化,想必都一丝不落地传入了龙榻上那位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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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安陵容正端了温水,用软巾替雍正细细擦拭脸颊与双手。
她的动作一如既往地轻柔、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当她擦拭到他右手手背,那曾被护甲划过的地方时,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带着哽咽的气音喃喃道:
“皇上……手背上这道红痕,是臣妾那日不慎……臣妾真是罪该万死……若您能醒来斥责臣妾一句,臣妾也甘之如饴……”
就在她语毕,准备收回手之际,那只一直了无生气的手,竟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动了一下。
然后,用尽力气般回握了一下她的指尖。
安陵容浑身猛地一僵,豁然抬头,对上了那双不知何时已然睁开的眼睛。
那双眼,不再是一个月来的浑浊空洞,而是深不见底。
带着久病初醒的虚弱,却更有着洞悉一切的锐利与帝王固有的威压。
它们正牢牢地盯着她。
“容儿……”一声沙哑干涩的气音从他喉间溢出,“……哭什么。”
安陵容“扑通”一声跪倒在榻前,紧紧回握住那只手,将脸颊贴了上去,泣不成声:
“皇上!您……您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