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温婉而坦然:
“臣妾深居宫中,所知有限。只是觉着……慎贝勒人品端方,志向高洁,是宗室中难得的清流。”
“允禧?”
雍正沉默片刻,方才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朕记得清楚,当年你曾求朕,为玉娆寻一门寻常亲事,不必卷入富贵是非。如今,倒是看上了允禧?慎贝勒,可算不得‘寻常人家’了。”
这话语带着一丝不悦,殿内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甄嬛心知这是他心头那点未曾完全熄灭的占有欲在作祟,面上却不露分毫,只绽开一抹温婉的笑意,声音愈发轻柔:
“皇上记得真切,臣妾当年确是这般祈求。那时臣妾年轻,只愿妹妹一生平安顺遂,远离纷扰。可如今臣妾历经世事,方才明白,所谓‘寻常安稳’,并非在于门第高低,而在于所遇是否为良人,心意是否相通。”
她微微喘息,继续道,字字恳切:
“玉娆那孩子……终究是在皇上跟前开了眼界,见了真正的人物,寻常儿郎,又如何再入得了心?慎贝勒人品清贵,志向高洁。玉娆若能得此佳婿,便是她最大的福分。”
雍正并未立即接话,指尖在扳指上不轻不重地摩挲着:
“只是,朕见你如此心疼玉娆,若她嫁入宗室,规制所限,你们姐妹便不能时时相见。倒不如,让她留在更近便之处,你们姐妹也能长久相伴。”
这话已是近乎明示。
甄嬛心下一凛,皇上果然贼心不死。
她强撑着虚弱的身子,竟是要下床来。
脚踏在冰凉的金砖上,膝下一软,便直直跪了下去。
雍正眉峰微蹙,道:
“你才生产,身子正虚,好生躺着便是。”
话语虽透着关切,他身形却未动,也并未伸手去扶。
甄嬛深深叩首,声音因气力不继而微颤,却字字清晰:
“皇上体恤臣妾,愿成全臣妾姐妹相伴之心,天恩浩荡,臣妾没齿难忘。”
她抬起苍白的脸,目光澄澈如洗:
“然,正因感念皇上如此厚爱,臣妾才愈发不敢因私废公,令皇上圣明有瑕。”
她言辞恳切:
“臣妾以钮祜禄氏之身重沐天恩,已属殊荣。若小妹玉娆再因臣妾之故长留宫苑,即便出于皇上恩典,落在朝野眼中,只怕会妄议甄家不知进退,倚仗裙带惑乱圣听。此等非议,臣妾万死不敢令皇上蒙受。”
“更何况,玉娆自幼被臣妾父母娇养,性子执拗刚烈,不识天家威严。若他日言行有失,冲撞圣驾,或与后宫姐妹生出龃龉,臣妾届时……既无颜面对皇上,更恐因此小事,伤了君臣和睦,动摇宫闱安宁。”
她这一番话言辞恳切,字字句句皆是为君分忧,竟让雍正一时语塞,寻不出由头驳斥。
殿内再度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外间,流朱竖着耳朵细听里间动静,察觉到寝殿内二人僵持不下,心中暗叫不妙。
她焦急的目光扫过一旁,落在乳母刚喂完奶送回来的弘瞻与灵犀身上。
两个粉雕玉琢的婴孩吃饱了奶,正睡得香甜恬静。
流朱心一横,悄悄走近,伸手在弘瞻的襁褓里捏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