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荫儿……娘帮你收拾,多带些厚实衣裳,边疆苦寒……娘再给你多备些银钱……”
安乘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柳氏小跑着跟在后面,姿态卑微。
走着走着,安乘荫忽然停下脚步,哭了出来,喊道:
“我怎的不是个女儿身!”
柳氏懵了,愕然问道:
“荫儿,你……你怎么说这种糊涂话?”
安乘荫哭声更大,几乎是在嘶喊:
“女的不用当兵!不用吃苦受罪去拼命!我若是个女儿身,也能进宫里去当妃子!锦衣玉食地养着,何须受今日这般辛苦!”
柳氏柔声安抚道:
“傻孩子,女子一生困于后宅,有何出息?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出去闯荡,将来是能建功立业的呀……”
“建功立业?”
安乘荫回过头,泪痕交错的脸上竟满是怨恨,“我若是有个体面的娘!我就是嫡子!我姐姐是妃位,我起步便应是御前侍卫!都是你拖累了我!你在这后宅里兴风作浪有什么用?连门像样的亲事都为我讨不来,如今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护不住!”
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柳氏的心脏。
她彻底懵了,僵在原地。
安乘荫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再不多言,自顾自转身走了。
空荡的走廊里,只剩下柳氏一人。
像一尊骤然失去所有支撑的泥塑,呆立在渐沉的暮色里,连眼泪都忘了流。
安乘荫走了。
带着满腹的怨气和一箱沉甸甸的金银细软,在柳氏空洞的目光和安比槐复杂的叹息中,离开了松阳县。
前线准噶尔的风沙,瞬间吞没了这个来自江南水乡的纨绔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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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春馆。
安陵容端坐窗前,听着宫人低声禀报安乘荫在军中初期的种种狼狈与磋磨。
她神色未动,只才淡淡道:
“玉不琢,终是顽石一块。”
侍立一旁的寒玉轻声接道:“娘娘用心良苦,大公子日后必能体会。”
安陵容似嘲似叹:
“为他,原不值当这般费心。只是安家总还有些未谙世事的女儿,她们的将来,不该都被父兄拖累,烂在那摊泥沼里。”
她并非真要那庶弟马革裹尸。
此番安排,七分是惩戒,三分是试探。
他若能在边关铁血中熬出来,磨去纨绔习气,生出几分担当脊梁,将来或可成为一枚有用的棋子。
至少,也能为安家女儿们挣得一丝倚仗。
若他终究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那便是他的命数。
届时,她也算仁至义尽,也彻底绝了安家日后可能带给她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