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甫亮,安陵容便已起身。
今日需得去向皇上回禀昨日出宫视察女学一事,仪容举止皆不能有半分差池。
寒玉端着鎏金铜盆进来,伺候她盥洗。
当寒玉拧干帕子,为她擦拭面颊时,安陵容一抬眼,正对上寒玉那双肿得如同熟透桃子般的眼睛。
眼周通红,显然是昨夜偷偷哭了一宿。
安陵容先是一怔,随即竟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她抬手,用指尖虚虚点了点寒玉的眼眶,语气里带着戏谑:
“不知情的,还当本宫昨夜如何苛责虐待了你,叫你委屈成这般模样。”
寒玉却丝毫笑不出来,嘴角向下抿着,眼圈又迅速泛红,低下头去,声音瓮瓮的,满是愧疚与后怕:
“娘娘快别取笑奴婢了……奴婢自知昨日犯下大错,对不住娘娘的信重,心中实在难安,一夜未曾合眼……求娘娘责罚。”
见她这般情状,安陵容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敛去。
她接过帕子自己擦了擦手,语气放缓了些:
“好了,事已过去,本宫既说了不予重罚,便不会食言。你与浮金昨日跟着奔波,又受了惊吓,也确实辛苦。”
她略一沉吟,道:“这样吧,今日你便和浮金留在杏花春馆好好歇着,不必随我出门了。眼睛肿成这样,脸色也差,若被旁人或是皇上瞧见,平白惹来猜疑,又生出不必要的口舌是非。”
寒玉这才含着泪,感激地福身:“是……奴婢谢娘娘体恤,必定牢记娘娘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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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容理罢妆容,便带着昨夜写好的视察手札,往勤政殿去,预备向雍正回禀昨日出宫事宜。
将至殿外,却见苏培盛候在廊下,见她来了,忙迎上前几步,脸上堆着惯常的笑,声音却压低了半分:
“给柔妃娘娘请安。娘娘来的不巧,皇上此刻与淑嫔娘娘说话呢。”
安陵容脚步顿住,目光掠过那紧闭的殿门,心下顿时了然。
只微微颔首,语气温和:“无妨,本宫也无甚急事,不过是些寻常回话。既皇上不得空,本宫晚些再来便是。”
她并未多做停留,转身便带着宫人离去。
直至午后,安陵容正于杏花春馆看静姝追着落叶玩,忽闻宫外一阵细微的骚动,随即是宫人的请安声。
她心下微诧,还未及起身,便见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已径直入了庭院。
“皇上?”安陵容忙屈膝行礼,“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雍正今日心情似乎颇佳,脸上带着浅淡的倦意,却更显温和。
他并未立刻叫她起身,而是上前一步,极为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轻轻带起。
“上午你不是去寻朕?”
他语气随意,目光却在她面上流转,“朕既得了空,便过来瞧瞧你,也省得你再跑一趟。”
便是这寻常夫妻间拉手说话的功夫,安陵容眼风极快地向雍正身后一扫。
皇帝并非独来,惯常跟着的御前侍卫自然候在院中。
而在那一众低眉垂首的侍卫身影里,她精准地捕捉到了钮祜禄讷亲。
就在安陵容目光扫过的那一瞬,他似有所感,倏地抬起眼帘。
两道目光于空中猝然相撞。
他的眼神深得像潭,里面翻滚着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
安陵容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只顺着皇帝的力道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