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视线越过敬妃,落在那件小小的亵衣上,仿佛穿透了那层布料,看到了翊坤宫深处那个骄横跋扈的身影。
“以其人之道,”安陵容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还治其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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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储秀宫暖阁,她打开匣盖。
里面并非针线或香料,而是几个做工极其精巧的锦缎香囊,针脚细密,绣着繁复的缠枝牡丹。
正是前几日内务府送来的,“辟秽安神”之物。
安陵容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其中一个香囊口系着的金线流苏结,将里面原本填充的干花和香药粉末尽数倾倒在旁边备好的素绢上。
接着,她拿起一个更小的、毫不起眼的油纸包,用银簪的尖端,极其谨慎地从中挑起一点点颜色暗沉的细小痂皮碎屑。
那是王德禄趁着混乱,从翊坤宫一个染疫身亡、被草草抬出掩埋的低等宫人遗物上刮下的致命之物。
她的动作精准而稳定,没有一丝犹豫,仿佛只是在调配一味寻常的香料。
那点带着死亡气息的碎屑,被她稳稳地、均匀地混入了香囊中原有的干花药粉之中。
最后,她仔细地将重新混合的“香料”装回那华美的锦囊之中,拉紧金线,系好流苏结。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浮金。”安陵容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唤人添茶。。
“奴婢在。”浮金忙应声趋前,垂手侍立。
安陵容将那个外表依旧精致、内里却已截然不同的香囊,放到浮金托着的红漆托盘上。
“去瞧瞧,”她吩咐道,目光并未从托盘上移开,“内务府分例的人,何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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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往西六宫分送防疫香囊的差事,又落在了小太监小喜子头上。
他去年才净身入宫,这顶顶晦气又危险的苦差,自然跑不脱。
小喜子端着沉甸甸的朱漆托盘,上面垒着新制的药草香囊,一路脚下生风。
他先紧着送完了北面几处宫苑,盘里只剩下最后一份——是翊坤宫的。
他心里直打鼓,只盼着快快放下东西,立时三刻就能脱身,回去用滚烫的药水狠狠搓洗几遍手。
眼看翊坤宫的角门在望,小喜子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
冷不防,斜刺里一个身影从岔道急急冲出,结结实实撞在他胳膊上!
“哎哟!” 小喜子惊呼一声,脚下踉跄,手中托盘脱了手。
托盘打着旋儿飞出去,上面码放整齐的香囊天女散花般抛洒了一地。
撞他的竟是个模样伶俐的小宫女。
她自己也吓白了脸,慌忙站稳,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公公!是奴婢莽撞了!”
不等小喜子发作,那宫女已麻利地蹲下身,手脚飞快地将散落四处的香囊一枚枚拾起,仔细掸去浮尘,重新在托盘里码放得整整齐齐,双手捧还给小喜子。
“公公受惊了,” 她仰起脸,对着惊魂未定的小喜子露出一个歉疚又甜美的笑容,“这大冷天的,公公辛苦了。”
那笑容和软语,像一阵暖风吹散了小喜子心头的惊怒和后怕。
他原本憋着的火气顿时泄了,看着码放好的香囊和宫女的笑靥,竟有些受宠若惊的熨帖感。
“咳…不妨事,下回仔细些。”小喜子清了清嗓子,端着托盘,脚步似乎也轻快了些,继续朝着那令人心悸的翊坤宫角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