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那截被齐肩斩断、覆盖着雪色羽织碎片、冰冷僵硬的手臂,和旁边那柄布满裂痕、黯淡无光的雪花纹日轮刀。
此刻,听着身后之人用如此平静的语气描述着“醒来就在这里”,回想起那片承载了她无数噩梦与泪水的空地。
蝴蝶忍的声音里带上了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那是被强行压抑的、汹涌澎湃的后怕与酸楚:
“很可怕吧……醒来就在那种地方。”
静弥沉默了一下,老实地点了点头,轻声回应:“嗯。”
那种置身于完全陌生、充满危险和死亡气息的环境中的茫然与恐惧,是真实存在的。
暮色愈发深沉,藤之屋的轮廓在前方树林中隐约可见。
这段短暂的路途,因为这几句简单的问答,而变得无比漫长沉重。
蝴蝶忍走在前面,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只留下一个看似平静的背影。
而静弥跟在后面,看着那个背影,心中充满了更多无法解答的疑问,以及一种越来越清晰的认知——
她与这位蝴蝶小姐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深刻到足以跨越世界壁垒的联结。
而这种联结,如今只剩下她狂跳不止的心脏,和一片空白的脑海,作为沉默的见证。
藤之屋内,简单的冲去了身上的尘土与血污,温热的水流暂时抚慰了疲惫的精神。
静弥换上了藤之屋备用的干净队服,也大部分遮盖了那些非人的纹路。
她捧着那件已经仔细折叠好的蝶纹羽织,走到外间。
蝴蝶忍正坐在廊下,暮色为她娇小的身影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蝴蝶小姐,”静弥轻声开口,将羽织递过去,“这个还给你,谢谢。”
蝴蝶忍抬眸,目光掠过羽织,又缓缓移到静弥脸上,最终,却落在了她的脚上,那里穿着一双再普通不过的草履。
静弥注意到她的视线,有些不解。
“不会不舒服吗?”
静弥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草履,老实回答:“会的,不习惯。”
那种粗糙的触感和不跟脚的感觉,确实让她行走时总有些分心。
蝴蝶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然而心里却已经在默默盘算着,蝶屋的柜子里,应该还收着几双当初为静弥定制的、尚未穿过的长靴。
晚风带着凉意,吹拂着静弥半湿的白发。
她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待着头发自然风干,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身边的蝴蝶忍。
她可能真的对蝴蝶小姐一见钟情了。
她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对这个世界,对自己,都充满了不确定和疏离。
可唯独对身边这个名为蝴蝶忍的少女,产生了一种近乎本能的、强烈的被吸引力。
是听着她温柔却带着某种坚韧力量的声音时,心中难以言喻的安定感。
那声音像带着某种魔力,能轻易抚平她茫然无措的焦躁,让静弥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倾听更多。
还有此刻,仅仅是坐在她身边,看着她被暮光勾勒的侧影,闻着空气中属于蝴蝶忍的紫藤花香。
静弥就觉得那颗悬在半空、无处安放的心,好像悄悄落下了一些,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栖息的角落。
她的目光贪婪地、又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描摹着蝴蝶忍的轮廓。
那柔软的发梢,纤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尖……
每一处都让她觉得熟悉又悸动。
啊,对了,这位蝴蝶小姐好像还没吃过饭。
从清晨到现在,似乎一直忙于各种事务,指挥、救治、清理,还要应付自己这个“意外”。
静弥仔细回想,确实没见她吃过任何东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蝴蝶小姐……不吃饭吗?”
蝴蝶忍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微微一怔。
紫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荒谬的情绪。
失忆了却还记得要过问她吃没吃饭?
这感觉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无奈。
“我不饿。”蝴蝶忍轻声回答,试图结束这个话题。
体内注射的紫藤花毒素带来的副作用让她对食物并无欲望,甚至有些抗拒。
然而,静弥却意外地有些执着。
“怎么可能不饿,”她微微蹙眉,那双异色的眼眸里带着纯粹的担忧。
“我看蝴蝶小姐一天都没吃饭了。人是铁,饭是钢,蝴蝶小姐得注意自己身体才行。” 话一出口,连静弥自己都有些惊讶。
她发现自己遇见蝴蝶忍之后,似乎变得话多了,而且这种关心几乎是脱口而出。
蝴蝶忍看着静弥认真的神情,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
面对这双盛满担忧的异色眼眸,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至少……现在似乎还能勉强承受。
“……好吧。”她站起身,走向屋内,找到了管理藤之屋的老妇人,温和地请求准备一些简单清淡的吃食。
老妇人应声而去。
蝴蝶忍走回廊下,却没有立刻坐下。
她的目光落在静弥身上,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之前放在静弥身边的水和干粮都被吃完了。
那她对食物的感知又是怎样的?
“你能尝到味道吗?”蝴蝶忍问道。
静弥抬起头看向蝴蝶忍:“能的,但是不能补充能量。”
人类的食物对她而言,只剩下味觉的体验,无法转化为维持这具半鬼之躯的真正食粮。
蝴蝶忍默然。
能尝到味道,却无法从中获取生存所需……
这究竟是幸运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
她不再说话,只是重新坐下,视线投向越来越深的夜色。
简单的饭食很快被送来,清粥小菜,飘着淡淡的热气。
“你也吃点?”
“不了,好清淡。”
蝴蝶忍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拿起碗筷,动作优雅,却吃得很少,每一口都仿佛需要耗费一些力气才能咽下。
静弥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