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
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触觉,甚至没有“坠落”的感觉。陆谦的意识如同被剥离的碎片,悬浮在这片虚无之中。他感觉不到自己焦黑碳化的躯壳,感觉不到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剧痛,甚至感觉不到“存在”本身。只有一种无边无际、冰冷沉重的“空”,包裹着、侵蚀着他残存的神魂。
这就是葬灭王棺的内部?万物的终末?永恒的沉寂?
混沌薪火心焰呢?那最后爆发出的、带着他心头血与无尽悲怒的金红光芒呢?仿佛从未存在过。枯荣经运转的微弱波动?《薪火》残章的金色符文?尽皆被这纯粹的黑暗吞噬、同化。
“结束…了吗?”一个念头,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微弱地荡开一丝涟漪,旋即被更大的死寂吞没。
不!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消融于永恒的黑暗,归于虚无的刹那,一点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在陆谦那破碎的神魂核心深处,极其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是那缕沉入棺底的薪火微光!
它并未熄灭!在这葬灭一切的王棺内部,在吞噬万物的终极黑暗中,这一点源于《枯荣经》寂灭死意、《薪火》净化意志、血池葬灭气息以及陆谦自身不屈生命本源强行熔炼而成的混沌薪火,如同在狂风中摇曳的烛芯,微弱,却无比坚韧地亮着!
这点微光,成了陆谦意识锚定“自我”的唯一坐标!
“苏…芷…”一个名字,带着灵魂深处的悸动与无法磨灭的痛楚,成为了点燃这缕微光的引信。
嗡!
那点微光猛地一跳,骤然明亮了一分!不再是纯粹的混沌浑浊,而是透出了一丝金红的色泽——那是属于陆谦心血的色彩!光芒虽弱,却像一把无形的刻刀,在这绝对的黑暗死寂中,硬生生凿开了一小片属于“陆谦”的、不足尺许的“领域”!
就在这片微弱光芒笼罩的方寸之地,陆谦那几乎消散的意识猛地凝聚、复苏!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从虚无的沉沦中被强行拽回!
随之而来的,是比之前强烈千百倍的痛苦!
没有血肉骨骼的撕裂感,那是更深层次的、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的湮灭之痛!葬灭王棺的黑暗,并非简单的“空”,它是“有”的终极反面,是“存在”的溶解剂!它无时无刻不在消融、同化着闯入者的一切,包括构成意识与灵魂的最基本粒子!
陆谦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王水的蜡像,每一寸“存在”都在被无声地腐蚀、分解。那点薪火微光撑开的领域,如同脆弱的肥皂泡,在黑暗的侵蚀下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范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呃啊——!”灵魂层面的无声嘶吼在黑暗中震荡。陆谦的意志在湮灭的痛苦中疯狂挣扎。他本能地调动一切能调动的力量去抵抗、去修补那不断缩小的光芒领域。
枯荣经!死寂之意流转,试图在湮灭中汲取一丝“枯寂”的养分,稳固自身。
《薪火》残章!金色符文在神魂中明灭,竭力净化着侵入的黑暗死意,维持核心的纯粹。
体内残存的、源自血池的葬灭气息!此刻竟成了唯一能与棺内黑暗“同频”的力量,被陆谦强行催动,如同在洪流中插入一根细小的导管,试图引导、分流一部分毁灭洪流,减轻核心领域的压力。
然而,杯水车薪!三重力量在葬灭王棺本源意志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光芒领域依旧在快速缩小,九寸…八寸…七寸…陆谦的意识被压缩得几乎窒息,湮灭的痛苦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穿刺着灵魂的每一处。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
就在光芒领域即将缩小到不足三寸,陆谦的意识核心都开始出现裂纹,即将彻底崩解的刹那——
嗡!
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熟悉气息的金芒,如同穿越了无尽时空的萤火,极其突兀地在他那濒临破碎的意识核心边缘,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是苏芷!是她眉心最后隐入的那道金线!是她燃尽本我助他夺回心钥时残留的、一丝微弱到近乎虚无的印记!
这道金芒的出现,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一滴冰水,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
陆谦那压缩到极致的意识核心猛地一震!对苏芷的思念、愧疚、未能守护的痛楚、以及那声绝望的“醒来”所蕴含的所有情感,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化作一股纯粹而强大的精神力量,轰然注入那一点金芒之中!
同时,他体内那缕被强行催动的血池葬灭气息,仿佛受到了金芒的吸引和净化,竟不再狂暴地试图引导分流,而是诡异地、自发地围绕着那点金芒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极其不稳定的漩涡!
更不可思议的是,葬灭王棺那无差别侵蚀的黑暗力量,在接触到这个由苏芷金芒为核心、血池葬灭气息为引、陆谦强烈情感为驱动的奇异小漩涡时,侵蚀的速度…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减缓!
并非被阻挡,而是如同水流遇到了一个奇特的凹坑,部分黑暗力量被这小小的漩涡“卷”了进去!漩涡在吞噬了一丝棺内黑暗后,剧烈震颤,几乎瞬间就要崩溃,但苏芷的那点金芒却顽强地亮了一下,强行稳住了漩涡的结构,并从中分离出一丝极其精纯、仿佛被“过滤”过的、带着一丝冰冷寂灭气息、却又无比精纯的…本源能量!
这丝精纯的本源能量,没有直接融入陆谦的意识,反而如同找到了归宿,瞬间被陆谦丹田深处那缕摇曳的混沌薪火微光所吸收!
嗤!
如同火星落入油锅,那缕原本随时可能熄灭的薪火微光,在吸收了这丝精纯的寂灭本源后,猛地窜起了一小簇稳定的、带着淡灰色边缘的金红色火苗!
火苗虽小,却无比凝实!它散发出的光芒,瞬间将陆谦意识核心的裂纹弥合,将那被压缩到三寸的领域,稳固地撑开到了五寸方圆!
湮灭的痛苦,骤然减轻了一分!
陆谦的意识瞬间清明!
“原来…如此!”一个明悟如同闪电划过黑暗!
这葬灭王棺的黑暗,是终极的毁灭,却也蕴含着万物归寂后最精纯、最本源的“寂灭”之力!它排斥一切“生”的气息,却对同源的“死寂”与“葬灭”有着某种“包容”!
苏芷留下的金芒,是纯粹的生机烙印,是“生”的极致残留,在棺内是绝对的异端,是黑暗优先侵蚀的目标!但正是这异端的存在,结合陆谦自身熔炼了血池葬灭气息的混沌薪火,以及他对苏芷强烈的情感意志,三者共鸣,竟在绝对的死寂中,形成了一个微妙的、能够短暂“欺骗”棺内黑暗的“共生点”——那个小漩涡!
漩涡以苏芷金芒为诱饵(吸引黑暗优先侵蚀它),以陆谦的情感和血池葬灭气息为引(引导黑暗形成可控的侵蚀流),再以混沌薪火为核心(净化、转化被引导来的黑暗力量,剥离出精纯的寂灭本源)!
这是一个在刀尖上跳舞的、极度危险的平衡!一个利用“异端”吸引火力,再用自身兼容性“窃取”敌人力量来滋养自身的险招!
“枯…荣…同…寂…”枯荣经的总纲在陆谦心头流淌。极致的枯寂死亡之中,蕴藏着涅盘重生的契机!这葬灭王棺,是死地,亦是绝境中的生机熔炉!
没有时间犹豫!意识领域的稳固只是暂时的,苏芷金芒的消耗肉眼可见,那小漩涡更是岌岌可危!
“以身为引!以情为薪!窃死寂之力…燃我…不灭心灯!”
陆谦的意志前所未有的集中与决绝。他不再被动抵抗,反而主动将残存的神魂之力,连同对苏芷的所有思念、愧疚、守护的执念,以及枯荣经的寂灭死意,再次疯狂注入那缕新生的金红心焰火苗!
同时,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那脆弱的小漩涡,不再试图扩大,而是竭力维持其稳定运转,持续地“引诱”着棺内的黑暗力量流入,被心焰转化吸收!
嗤嗤嗤…
心焰火苗在精纯寂灭本源的滋养下,开始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壮大。金红色的光芒越发凝练,淡灰色的边缘流转着深邃的葬灭道韵。它散发出的光晕,将陆谦的意识领域从五寸,渐渐扩张到七寸、九寸…一尺!
湮灭的痛苦被光晕阻挡在外,灵魂的裂纹在金红光芒的照耀下缓慢愈合。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与温暖交织、毁灭与生机并存的奇异力量感,开始在这片小小的领域内滋生、流转。
然而,这并非坦途。每一次小漩涡的运转,每一次黑暗力量的流入,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苏芷的金芒在黑暗的持续侵蚀下,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闪烁都暗淡一分。陆谦必须时刻紧绷着神经,以自身意志为桥梁,精确地平衡着心焰的转化速度、漩涡的稳定性和金芒的消耗程度。稍有差池,便是金芒彻底熄灭、漩涡崩溃、黑暗反噬、神魂俱灭的下场!
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与死神共舞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