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声里,一个穿藏青绸缎马褂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了出来 —— 是茶楼的掌柜。
他手里攥着串紫檀佛珠,指尖慢悠悠捻着,脸上没什么慌乱,连声音都透着股稳当的淡:“二位客官,先息怒。”
他目光扫过满地碎木与瓷片,又落在两人怒冲冲的脸上,语气平和得像在说家常:“方才先生开讲前,特意提过一嘴 ——‘演义是借史说故事,虚多实少,诸位听个热闹便好,莫要对号入座’。这话,满厅的客人都听见了。”
“咱们菊香茶楼开了这些年,说书本就是给客人解闷的服务,您要是听着不舒坦,中途起身走便是,没人拦着。”
他顿了顿,佛珠在指间又转了一圈,话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反问,“可二位从午前听到日暮,整整听了四个时辰,如今书都散场了,怎么倒动这么大的气?还砸了店里的东西 —— 这要是传出去,旁人还当是咱们茶楼的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呢。”
话落时,他抬手示意伙计过来收拾,自己却仍站在原地,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既没卑躬屈膝,也没刻意强硬,倒让杨广和始毕的怒火,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僵在了原地。
两人被掌柜的话噎得一愣,方才那股子怒火像是被泼了盆冷水,渐渐熄了下去。
杨广望着满地碎瓷与断木,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态,先缓过神来,脸上闪过几分不自在,对着掌柜拱了拱手:“是我们失态了,对不住。”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店里所有损失,都算在我们二人身上,该赔多少,绝不推诿。”
始毕可汗也跟着点头,虽没说话,却也收了方才的怒容,只是眉峰还微微蹙着 —— 方才被说书内容气昏了头,倒忘了砸东西要赔银钱的道理。
掌柜见两人服了软,也不再多言,转身从柜台取来一本账簿,指尖在账页上轻轻一点,声音依旧平稳:“二位从午前到现在,用了五壶雨前龙井,五碟杏仁酥、五碟桂花糕,还有五斤壶女儿红,吃食酒水共是十两银子。” 他又指了指地上的狼藉,“打碎的白瓷茶盏、茶碟,算三两;梨花木茶桌、两把太师椅,算三两。加起来,总共一十六两银子。”
“好说。” 杨广说着就去摸腰间的钱袋,始毕也跟着伸手掏向衣襟 —— 两人出门时只想着偷偷进城,没带多少银钱,本以为喝个茶听个书花不了几两,此刻一摸才傻了眼。
杨广把钱袋倒过来,哗啦啦掉出几枚碎银子,始毕也掏出两锭小银锞子,两人凑在一起掂了掂,加起来竟不足五两。
杨广的脸瞬间涨得微红,方才的帝王威严荡然无存,只讪讪地挠了挠头,对着掌柜露出个略显窘迫的笑:“掌柜的,实在对不住 —— 我们出门急了些,忘了多带银钱。您看…… 能不能派个人跟着我们去三方原取一趟?到了那里,别说一十六两,就是三十两,我们也照给。”
始毕在一旁也跟着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生硬的客气:“没错,三方原离此不远,半个时辰就能到。到了那里,定将银钱奉还,绝不让掌柜吃亏。”
掌柜的看了二人几眼道:“可以,我找人去去一趟,不过要多加一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