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他心头发沉的,是珈蓝那番话。那小姑娘语气平淡,字字却像根细针,轻轻巧巧就戳破了他身为帝王的盲区。他坐拥四海,向来只知粮仓盈虚、边军强弱,何曾想过升斗小民走一趟商路,要提着多少回脑袋?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点醒时,他胸口那点被冒犯的怒意早散了,只剩种说不清的涩 —— 原来他治下的安稳,对寻常人而言,竟如此奢侈。
舱内烛火暖黄,映着文渊方才怼他时扬起的眉峰,也映着萧皇后温和的侧脸。不知从何时起,听文渊那声带着点混不吝的 “老杨”,竟不觉得冒犯了,反倒有种说不出的亲切。
恍惚间,他忘了自己是九五之尊,忘了对方是屡屡犯上的狂徒,只像个卸下了铠甲的老者,正和邻家那个浑身是刺却心眼实在的少年说着话。
风从舷窗溜进来,带着点战场的硝烟味,却吹不散这片刻的松弛。杨广望着舱外掠过的星子,忽然觉得,这晃晃悠悠的飞艇,竟比金銮殿更让他看清自己。
此刻的他,心里竟莫名冒出点想跟这小子斗斗嘴的念头。
“文渊,” 杨广望着正眯眼斜躺的文渊,试探着喊了一声。
见文渊掀了掀眼皮,他清了清嗓子,把到了嘴边的 “朕” 咽下去,换了个调子:“老杨我想问问你,如今大隋这局面,你怎么看?又有什么法子能解?”
文渊像是被扰了清梦,咂了下嘴,不耐烦地回了两个字:“一个字 —— 乱!” “办法嘛……” 文渊又阖上眼,往躺椅里陷了陷,声音懒懒洋洋的,“你玩你的,我玩我的。然后啊……”
他往旁边挪了挪,躲开萧皇后递来的茶盏,声音里带点漫不经心的狠劲:“坐下来,定个规矩,大家按规矩愉快的玩。要是有人非要掀桌子…… 那就干脆灭了他,省得碍眼。” 话说完,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杨广,像是懒得再费口舌。
舱里静了静,杨广却盯着他的背影出神 —— 这话说得糙,却透着股子干脆利落,倒比朝堂上那些引经据典的奏对,更让他心头一动。
杨广顿时来了精神,身子往前一倾,眼里闪着点急切的光,哪还顾得上文渊那不耐烦的神色,追着又问:“你这话太笼统了,能不能说得具体些?”
舱里霎时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掠过气囊的呼呼声,还有烛火偶尔爆出的细微噼啪声,衬得这安静格外显眼。 杨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躺椅扶手,脸上渐渐泛起几分尴尬 。
就在他觉得手脚都没处放时,文渊那边懒洋洋飘来一句,声音淡得像舱外的云:“过几天再说吧。这会儿我脑子里正琢磨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