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周遭的厮杀声仿佛都远了。杨广盯着那支箭,箭杆上的突厥狼头纹章刺得他眼睛生疼。
连日来强撑的镇定轰然崩塌,什么雄才大略,什么开疆拓土的梦想,什么帝王的威仪,都被这支冰冷的箭戳得粉碎。
他忽然想起当年平南陈、巡塞北的意气风发,再看看眼前这困守孤城的绝境,一股巨大的恐惧与绝望攥住了他。 “父皇……” 身边的幼子杨杲被吓得哭出声。
杨广猛地蹲下身,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积压了三日的惊惧与疲惫终于决堤。他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肩膀剧烈地颤抖,眼泪混着鬓角的汗水滚落,很快就把眼眶泡得红肿。
城头上的兵士听见哭声,都愣住了,回头望见那抹明黄的身影蜷缩着,一时间竟忘了厮杀,只有风卷着血腥气掠过,吹得龙旗猎猎作响。
远处,始毕可汗的怒吼仍在传来,攻城的号角声刺破长空。
而雁门城楼最高处,那位曾意气风发的帝王,正抱着年幼的皇子,在漫天箭雨里,哭得撕心裂肺。
就在这时,原本晴朗的天空中突然炸响一声巨响,像天神挥斧劈开了云层,震得雁门城墙都嗡嗡发颤。
厮杀正酣的双方士兵皆是一愣,下意识地抬头 —— 只见战场上空不知何时悬着个庞然大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那银白色的椭圆形身躯光滑如镜,边缘垂着数不清的黝黑绳索,随着它不断变大,竟一点点遮住了头顶的日头,投下的阴影如墨般在旷野上铺开,连风都仿佛被这未知的巨物慑住,骤然停了。
城上城下的士兵全忘了厮杀,握着刀箭的手僵在半空,一个个张着嘴仰着头,眼里满是惊恐与茫然。
突厥兵忘了攀爬云梯,隋军也忘了推落滚木,整个战场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空中巨物牢牢吸住。
“轰隆 ——” 又是一声巨响撕裂空气,比前一次更震耳。只见那银白巨物下方突然腾起一团浓黑的烟雾,像凭空生出的乌云,在半空缓缓散开。
这一下彻底击溃了众人的心神。突厥士兵不等将军发令,便像被抽了魂似的扔下兵器,转身就往大营的方向狂奔,连甲胄掉了都顾不上捡,嘴里胡乱喊着 “天罚”“妖物”;城头上的隋军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纷纷缩到城墙垛子后面,双手抱头瑟瑟发抖,有人甚至直接瘫坐在地,连抬头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唯有杨广,还抱着小皇子杨杲呆立在城楼中央。他望着那遮天蔽日的银白巨物,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连哭都忘了 —— 那支钉在脚前的狼牙箭带来的恐惧,此刻与这来自天际的未知巨物相比,竟显得微不足道了。
日头被遮了大半,天地间一片昏暗。那银白巨物悬在半空,沉默如谜,而下方的战场,早已没了厮杀的声息,只剩下四散奔逃的人影与抑制不住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