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轻叹一声:\"因为这个身份,我一直阻止夫人与你相认。\"原来在山洞时,唐夫人就觉得文渊眼熟,得知他叫第五文渊后更是激动不已。杨秀顾虑身份敏感,始终阻拦。只是唐夫人不死心,加上唐连翘对文渊的感情。杨秀也很无奈,才答应了宴请文渊。唐夫人虽然答应不相认,可事到临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圈禁在内侍省的那个才是真正的唐白术。\"杨秀继续道,声音低沉,\"连翘是长孙王妃所生,你姨母是我的侧室。长孙王妃随唐白术被囚禁多年。去年我去洛阳想设法营救,不仅没有成功,还被人盯上,路上还折了六个忠心耿耿,跟随多年的侍卫......\"他痛苦地闭上眼,指节捏得发白。
烛花爆响,在沉默的书房里格外刺耳。文渊望着这位曾经的“美须髯,多武艺”的蜀王,发现他鬓角已染霜白。
在昏黄的烛光下,杨秀缓缓道出了那段往事。他曾踌躇满志,觊觎过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但随着长史元岩的离世,他渐渐迷失在奢靡放纵之中,屡屡僭越礼制。当太子杨勇被废,晋王杨广入主东宫后,命运便急转直下。杨广指使杨素罗织罪名,终使他在仁寿二年被贬为庶人,囚禁于内侍省的方寸之地。
\"后来...\"杨秀的声音沙哑,\"是白术替我留在那牢笼里。\"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釉色青白的瓷杯上映出他憔悴的倒影。
文渊静静听着,从杨秀疲惫的语调中听出了深深的倦意。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蜀王,如今只剩下一具空壳。他对大隋的江山早已心灰意冷,对朝堂的尔虞我诈更是痛心疾首。就像一柄尘封的宝剑,纵然锋芒犹在,却再无力出鞘。
烛芯爆出一个灯花,杨秀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动。他望着跳动的烛火,眼神涣散:\"如今我只想了结旧日恩怨...\"话音未落,一滴浊泪已坠入茶汤,激起细微的涟漪。
文渊凝视着眼前这位曾经的蜀王,烛光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沉默片刻,他突然开口:\"唐白术和长孙王妃,是被囚在洛阳还是...大兴城?\"
杨秀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迟疑道:\"他们...和我的儿子,都在大兴城内侍省。\"
文渊转头看向唐夫人:\"姨母?你…\"
唐夫人会意,轻声道:\"姨母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如今在蜀郡戏凤楼。\"顿了顿,又补充道:\"那戏凤楼...原是我们家的产业。\"
\"原来如此。\"文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平静。他缓缓起身,衣袖拂过案几:\"时辰不早了,晚辈先行告退。在我这里所有的秘密也只是个秘密,请放心。\"
走出书房时,文渊的脚步在门槛处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回程的路上,青衣见文渊眉头深锁,便轻轻地拉住他的手,打趣道:\"公子,你这般愁眉不展的,莫不是因为小情人突然变成了表妹?\"
文渊突然停下脚步,双手握住青衣的柔软的小手,失笑道:\"青儿何时变得这般爱八卦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你猜错了,唐嫣儿才是我表姐。\"
青衣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半晌才幽幽叹道:\"这剧情...当真比戏文还要狗血。\"
\"嗯。\"文渊望着远处的灯火,神色晦暗不明,\"那些朱门绣户里,哪有什么干净的血。\"
“青衣!”文渊轻柔的喊了一声青衣,淡淡地说道: \"两件事,需速办。其一,着人彻查汶山郡丞姬远山,查清他背后之人,不必留了。其二,着手准备营救被圈禁长安城中的杨秀一家。”看着青衣探寻的目光,文渊微微一笑道:“被圈禁的那个人才是唐白术;长孙氏才是连翘的母亲。唐嫣儿才是姨母的女儿。是不是有点乱!”
青衣点点头,轻声道:“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
躺在床上,文渊将这几日的经历在脑海中细细回溯,唐连翘与燕小九的倩影在眼前交替浮现,如蒙太奇般更迭不休。他有些困惑于自己的心境 —— 所有相遇都发生得那么自然,仿佛命运早已铺陈好轨迹。
他下意识望向自己的左手,指腹间似还残留着燕小九指尖的温软触感,那轻柔如春水拂过的记忆格外清晰;再看向右手,掌心仿佛萦绕着唐连翘身上的浅淡体香,丝丝缕缕缠绕着感官。当他将双手交叠相看时,青衣俏生生的模样突然跃入眼帘,那灵动的眉眼带着三分狡黠,恰似檐角跃下的流萤。
等等,他忽然坐了起来,几天不见,青衣好像变的话多了。而且还学会打趣自己了。他不觉打了个激灵,不会吧……
文渊苦笑着摇头,想要驱散这些纷乱的念头。可那些身影却像生了根似的,在心头萦绕不去。窗外月光如水,将他的剪影投在墙上,与摇曳的树影交织成一幅剪不断、理还乱的画卷。
次日辰时已过,日头高高悬在檐角,文渊却仍在床上酣睡。连日奔波本就耗尽心神,昨夜又被纷繁思绪缠得辗转难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合眼。忽听得院前人声渐起,推搡笑闹声如骤雨打叶,扰得他心烦意乱。
于是他屏气蹑足地下了床,随手抓过散在榻边的青布直裰,边往身上披边踮脚凑到窗棂前。透过竹帘缝隙间望出去,庭院里竟空无一人,唯有几株梧桐在晨风中摇曳。他当即抱起锦被,如狸猫般闪身出了房门,做贼似地跑过回廊,竟然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七拐八绕钻至后院,然后,他四处观察了一下,找了个比较不起眼的房间,一头扎了进去。还不错,房间收拾的挺干净,还有张楠木小床,床榻虽窄却铺着干净的素色褥子,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樟木香。侧耳细听,前院的喧嚣已隔成模糊的背景音,唯有梁间燕雀啁啾。他长舒一口气,将被子往身上一裹,整个人如卸力的弓弦般栽倒在床上,不一会便坠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