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星云无声旋转,亿万颗由懊悔、自责、绝望凝成的幽暗“尘埃”,在虚空中流淌,勾勒出那巨大而熟悉的侧影。每一次星云的脉动,都如同亿万灵魂在无声恸哭,释放出令人窒息的负面精神洪流,冲击着这片异度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墨尘单膝跪在虚空之中,身形剧烈颤抖。方才众生悔恨的狂潮几乎将他撕裂,归无剑及时注入的寂灭之光,如同冰冷坚韧的锚链,将他濒临崩溃的心神强行拉回现实。他死死攥着腰间那块灰白玉佩,裂痕深处喷薄的银灰光丝,依旧顽强地连接着前方那巨大的星云轮廓,每一次星云的悸动,都如同重锤,狠狠敲打在他灵魂深处,带来深入骨髓的痛楚与共鸣。
“众生…之毒…凝成的…伤痕…” 墨尘嘶哑的声音在死寂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的味道。他缓缓抬起头,染血的嘴角紧抿,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痛楚、怜惜、愤怒…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偏执的、冰冷的决绝。那不是对星云的敌意,而是对这承载了阮柒牺牲代价的“伤痕”本身的…一种无法言说的守护与痛心。
凌瑶看着墨尘染血的背影,冰蓝的眸子里充满了担忧与震撼。她手中的金色晶片灼热得几乎要融化,晶片与星云之间强烈的共鸣,让她清晰地感受到那片星云中蕴含的、与阮柒同源却又被无尽悔恨污染的悲怆意志。“这星云…是规则重写的代价…是众生欠她的…债…也是…困住她最后痕迹的…囚笼?” 她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烬天魔尊猩红的眸子扫过庞大的星云轮廓,又落在墨尘身上,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魔界特有的直接与肃杀:“负面精神聚合体。污秽,混乱,极不稳定。若放任,恐成心魔巢穴,侵蚀新规则壁垒。当…净化,或…摧毁。” 猩红的魔炎在他掌心吞吐,跃跃欲试,带着焚尽万物的毁灭气息。他感知到了这片星云对规则根基的潜在威胁。
“不!” 墨尘猛地低吼,声音如同受伤的孤狼。他挣扎着站起身,寂灭剑意不再狂暴,反而化作一层坚韧的银灰色光晕,紧紧包裹住自身,隔绝着部分精神冲击。他挡在烬天魔尊与星云之间,尽管身形依旧不稳,眼神却锐利如刀锋,直视着魔尊猩红的眼眸。
“非污秽…非混乱…” 墨尘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痛苦,一字一句,异常清晰,“此乃…牺牲…之痕!众生…悔恨…之…债!净化…摧毁…皆是…亵渎!” 他腰间的玉佩在寂灭剑意的包裹下嗡鸣着,裂痕处的银灰光芒与星云的幽暗光泽激烈对抗,又隐隐共鸣。
烬天魔尊猩红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掌心的魔炎并未熄灭,反而更加凝练。净化或摧毁,在他看来是最高效的解决方案。墨尘的阻止,在他看来近乎偏执的愚蠢。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
嗡!
悬于空间入口处的归无剑,再次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剑鸣!这一次,剑鸣不再急切,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与引导的韵律。剑格处那点永恒的寂灭之光,如同最温柔的灯塔,射出一道凝练而纯净的银灰色光流,不再注入墨尘体内,而是如同画笔的笔锋,轻柔地…点向了星云轮廓中,那酷似阮柒眼眸的位置!
光流触及星云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片由纯粹负面情绪构成的、死寂旋转的星云,仿佛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猛地荡漾开一圈圈银灰色的涟漪!被光流点中的“眼眸”位置,幽暗的“尘埃”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细微的哀鸣,迅速淡化、退散!
紧接着,一点微弱到极致、却纯净无比的…银灰色光芒,如同沉睡亿万年的星辰被唤醒,在那片“眼眸”的深处,极其艰难地…挣扎着亮了起来!
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凌瑶、墨尘无比熟悉的气息!那是阮柒最后融入归无剑、融入规则本源的寂灭与守护意志!是她在彻底“格式化”自身前,留下的最纯粹、最核心的一丝“存在”烙印!
“柒儿!” 墨尘失声惊呼,瞳孔骤然收缩!腰间玉佩的嗡鸣瞬间达到了顶点,裂痕处的银灰光芒疯狂涌向那点亮起的微光,仿佛失散的游子终于看到了归家的灯火!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恸与狂喜,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她还“在”!哪怕只剩这一点点最本源的烙印!
凌瑶也如遭雷击,手中的金色晶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与那星云深处亮起的微光产生强烈的共鸣!冰蓝的眸子里瞬间盈满泪水:“阮柒…是她的…意识烙印!”
烬天魔尊猩红的眸子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愕。他掌心的魔炎下意识地收敛了几分,死死盯着星云深处那点挣扎亮起的纯净银灰。那点光芒,与周围污浊的悔恨星云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却又顽强地存在着。这超出了他关于“精神聚合体”的认知。
然而,那点纯净的银灰光芒仅仅亮起一瞬,便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起来!周围的悔恨“尘埃”仿佛被激怒的蜂群,感受到了核心意志的“背叛”,疯狂地涌向那点微光!幽暗的负面情绪如同粘稠的污油,层层包裹、侵蚀,试图将这点纯净彻底扑灭、同化!
“呃…”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痛苦呻吟,直接在墨尘、凌瑶、烬天魔尊的灵魂深处响起!那是属于阮柒的意志烙印,在承受着亿万悔恨之毒的疯狂反噬!她在挣扎,她在痛苦!
“她在被…吞噬!” 凌瑶的声音带着哭腔。阮柒留下的那点烙印太微弱了,如同纯净的水滴落入墨海,根本无法对抗这由她牺牲所引来的、众生负面情绪凝聚的滔天巨浪!
墨尘目眦欲裂!看着那点代表阮柒最后存在的纯净光芒在悔恨的污浊中艰难挣扎、明灭不定,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无数利爪撕扯!归无剑的光流依旧温柔地照耀着那片区域,试图守护,但杯水车薪!
“众生…之债…当由…众生…偿!” 墨尘嘶哑的声音如同泣血的誓言,在虚空中炸响!他不再犹豫,也再无保留!
他猛地张开双臂!周身寂灭剑意如同决堤的洪流,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但这剑意不再是毁灭的锋芒,而是化作了…亿万根无形的情丝! 由最精纯的寂灭本源构成的、坚韧无比的银灰色情丝!
这些情丝并非射向星云,也并非攻击。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以墨尘为核心,疯狂地向四面八方延伸、扩散!它们的目标,是那些在虚空中缓缓旋转、散发着浓烈负面情绪的悔恨“尘埃”!
嗤嗤嗤——!
银灰色的寂灭情丝,精准地刺入一颗颗幽暗的“尘埃”核心!每一根情丝,都精准地捕捉、缠绕住一颗代表着一个生灵悔恨、自责、绝望等负面情绪的情绪结晶!
就在情丝缠绕住“尘埃”的瞬间,墨尘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无数种极致的负面情绪,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情丝疯狂地反噬回来,狠狠扎入他的识海!
“呃啊啊啊——!”
远比之前更剧烈的痛苦嘶吼从他喉咙里迸发!他高大的身躯如同狂风中的枯叶般剧烈摇晃,七窍之中,竟有丝丝缕缕的银灰色光雾逸散而出!那是他的寂灭本源,在被强行抽取、消耗!他在用自己的灵魂本源,强行分担、承载那亿万颗“尘埃”带来的痛苦!
“墨尘前辈!你疯了吗?!” 凌瑶骇然失色!她清晰地看到,墨尘的生命气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他在燃烧自己,去分担那本应属于众生的悔恨之毒!去分担阮柒烙印所承受的反噬!
“他在…替…众生…还债…” 烬天魔尊冰冷的声音响起,猩红的眸子里,第一次没有了质疑,只剩下深深的震动。他理解了墨尘那句“众生之债当由众生偿”的含义。墨尘是在用自己的命,强行分担这“债”的压力,为那点纯净的烙印争取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