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头,只见王大爷拄着拐杖站在雨里,身上披着件旧蓑衣,手里还拿着个布包。王大爷是镇上的老户,年轻时在粮仓当差,如今退休在家,谁都给几分面子。
“王大爷,您怎么来了?”李掌柜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王大爷没理他,径直走到我面前,打开布包,里面是块泛黄的木牌,上面刻着“公平秤”三个字,正是我家墙上匾额的旧版。“三妮,你爹当年跟我说,做买卖就像用秤,少一两亏良心,多一钱丧德行。”他指着木牌,“这是你太爷爷传下来的,说什么时候人心歪了,就拿出来照照。”
李掌柜的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王大爷转向他:“上个月的豆腐,我也吃了,那叫一个嫩!你家账房跟我家小子喝酒时说漏了嘴,是你们粮行的米里掺了沙子,怕被差役发现,才想赖到豆腐坊头上,是不是?”
账房先生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李掌柜见状,知道瞒不住了,连忙从怀里掏出银子:“是我糊涂,杨掌柜莫怪,这钱我现在就给,另外再赔您五斤好米,算我赔罪。”
我接过银子,点了点数目,又把账本推给他:“银子我收了,米就不必了。李掌柜,这账本上的‘欠’字我划掉了,但你心里的账,得自己算清楚。”
李掌柜拿着账本,灰溜溜地走了。王大爷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世道,人心比账本难算多了。”他把木牌递给我,“你爹不在了,这牌子就交给你,什么时候觉得秤不准了,就看看它。”
雨渐渐小了,豆宝拿着抹布擦桌子,突然指着账本上李掌柜的名字,那里被我用墨笔圈了个圈:“婶娘,这个圈是啥意思?”
“是提醒我,以后跟这人打交道,得多个心眼。”我收起木牌,突然想起爹说过的话——账本记的是钱,心里记的是人,钱能还清,人心的账,得用一辈子来还。
赵铁柱扛着锄头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束野菊花,花瓣上还带着雨水:“刚在门口摘的,插在账房里,败败晦气。”
我接过菊花,插进桌上的空瓶里,淡淡的花香混着雨水的湿气,驱散了刚才的火药味。烛火稳定下来,墙上“公平秤”的影子也变得端正,像在对着我们笑。
夜深时,我把王大爷给的木牌挂在账本旁边,看着上面模糊的刻痕,突然明白,这世上最准的秤,不是称豆子的秤,是人心。你对它实,它就对你真;你对它虚,它就对你假。
窗外的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着豆腐坊的青瓦,也照着桌上的账本。我拿起笔,在李掌柜的名字旁边添了行小字:“心不正,秤则歪,此后不与往来。”
写完,我合上账本,烛火在纸上投下小小的光晕,像颗明亮的良心,在黑夜里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