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灯照冤魂(1 / 2)

赊账簿最后空白页的角落里,悄悄爬起行小字:正月十五,灯照冤魂。

我用指尖蹭了蹭那行字,纸页糙得像老井壁的青苔。赵铁柱正蹲在灶台前,把张府柴房捡的菜刀磨得锃亮,刀刃映着他红扑扑的脸:三妮,你看这刀改得咋样?切豆腐准能像裁纸似的。

铁哥,你就知道琢磨吃的。我把账本往他眼前凑,这字是今早冒出来的,刘半仙说正月十五是上元节,冤魂都得靠灯照才能托生。

赵铁柱的手顿了顿,菜刀在磨石上划出刺耳的响:那...那咱得多扎几盏灯?他突然想起什么,去年城隍庙的老道说,扎灯得用芦苇杆,还得蘸灶王爷的香灰...

话没说完,巷口传来的鼓声。卖花灯的老陈头推着独轮车经过,车上的兔子灯、莲花灯晃得人眼晕。他看见我们就喊:杨三妮,赵铁柱,预定的百盏灯扎好了!

我这才想起,前几日托他扎灯祭奠刘寡妇一家。老陈头放下车,从怀里掏出张纸条:这是灯油钱的账,你瞅瞅对不对。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末尾却画着个歪脑袋灶王爷,和我家供的那尊一模一样。

陈叔,您这画...我刚要问,老陈头突然压低声音:昨夜我扎灯时,听见芦苇杆里有人叹气,说三百年的灯,该亮了

赵铁柱突然攥紧菜刀:是不是张财主家的冤魂?

不像,老陈头摇头,那声音像个女的,还带着糖瓜味...

正说着,刘半仙背着个布幡跑来,幡上写着上元解厄四个大字:杨姑娘,老朽算到今夜有大动静!他从幡子里掏出个陶罐,这是从老井里捞的灯油,能照见冤魂的真身。

我打开陶罐,一股甜香飘出来,竟和老栓头的糖瓜一个味。赊账簿突然翻页,新添的字迹透着油光:老陈头,赊灯油三斤,以三百年前旧事相抵。

三百年前的旧事?赵铁柱挠着头,难道和王记豆腐坊有关?

爹从里屋出来,手里捧着个蒙着红布的物件:三妮,你奶奶留下的东西,或许能派上用场。红布揭开,是盏青铜灯台,灯座上刻着缠枝莲,花瓣里藏着个字。

这是...走马灯的灯台!我惊呼。奶奶生前最爱扎走马灯,说灯一转,就能看见想见的人。

当天傍晚,西街家家户户都挂起了花灯。老井边摆满了我们扎的百盏灯,芦苇杆上蘸的香灰在风中闪闪发亮。赵铁柱提着青铜灯台,非要往灯芯里倒老陈头的灯油:三妮你看,这油烧起来准是金色的!

灯油刚倒进去,井里突然泛起涟漪。水面映出的花灯影子里,慢慢浮出个穿红袄的姑娘,手里攥着块糖瓜——正是刘寡妇年轻时的模样。

是刘姑娘!赵铁柱把灯台举得更高。

刘寡妇的影子对着我们笑,突然指向张府的方向。我们跟着影子往东街走,灯笼的光在青石板上拖出长长的尾巴,像条发光的河。

张府后院的柴房里,还堆着三百年前的旧木料。青铜灯台的光照过去,木料上突然浮现出字迹:王记豆腐,以女抵债。我凑近一看,木料上竟刻着我奶奶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