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动物园的铁网,在鳄鱼池边投下斑驳的光影。珩珩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护栏上,鼻尖被压得通红,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池底缓慢游动的乌龟。那些墨绿色的龟壳上布满岁月的纹路,四肢划动时带起细小的漩涡,每一个动作都让他屏住呼吸,仿佛在窥探一个神秘的微观世界。
“爸爸,你看它的小爪子!” 他突然转身拽住许杰的衣角,连帽衫上的恐龙挂件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就像穿着小皮靴在游泳!” 声音里裹着藏不住的惊叹,手指在玻璃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不远处的孔雀开屏时,五彩斑斓的尾羽扫过地面,引得其他小朋友欢呼着跑过去,唯有珩珩还蹲在原地,用树枝在沙土上临摹乌龟爬行的轨迹。
回家的地铁上,珩珩抱着冰凉的不锈钢扶手,校服口袋里还揣着从动物园捡的枯叶,叶脉间卡着几粒细小的沙砾。车厢的灯光在他眼底摇晃,映得瞳孔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爸爸,我们养只小狗好不好?” 他突然仰起头,睫毛上还沾着方才观察蜥蜴时沾上的草屑,“就像乐乐家的金毛,会叼拖鞋,还能陪我写作业。”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要钻进衣领里。
许杰蹲下身,与儿子平视,指腹轻轻擦去他脸颊上的灰尘:“宝贝,我们住在楼房里,小狗需要很大的空间奔跑,而且每天都要带它出去散步……” 话没说完,珩珩的眼眶就红了,下唇被牙齿咬出深深的月牙痕。他别过脸去,看着车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想起白天在宠物区,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柯基犬,爪子不停挠着铁丝网,眼神里满是渴望。
家庭会议的气氛比上次讨论安安学街舞时更加凝重。客厅的吊灯洒下暖黄色的光晕,却驱不散空气中的紧张。珩珩缩在沙发角落,手指死死抠着恐龙图案的抱枕,指甲缝里还嵌着白天观察蚂蚁时沾上的泥土。砚砚晃着两条小短腿,偷偷往哥哥身边挪了挪,把自己最宝贝的恐龙橡皮塞进珩珩手心。
“可是我真的好想养宠物。” 珩珩突然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般沙哑。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每次看到小动物,就觉得它们在跟我说话。”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上面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动物简笔画,每只小动物旁边都标注着他想象中的对话。“这只流浪猫说它好饿,这只小鸟说它找不到家……” 声音渐渐哽咽,泪珠大颗大颗地砸在纸页上,晕开黑色的墨迹。
王雪的嘴唇颤抖着,想起女儿学街舞时的倔强,此刻面对儿子的请求,心里泛起复杂的滋味。她伸手想抚摸珩珩的头发,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陆沉放下手中的文件,走到儿子身边坐下,手臂环住那小小的肩膀:“我们知道你喜欢小动物,也知道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但是养宠物不是一件小事,需要付出很多时间和精力。”
“那我们可以从小动物开始养起呀!” 砚砚突然跳起来,挥舞着手臂,“就像动画片里那样,先养小金鱼!” 他的提议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珩珩也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
经过整整三个晚上的家庭会议,客厅茶几上摊着《热带鱼饲养大全》,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水族箱过滤系统的对比视频,连平时最漫不经心的爸爸都在纸上画起了喂食计划表。当妈妈终于点头同意增设备用氧气泵时,珩珩激动得把抱枕抛向天花板,彩色羽毛装饰像雪花般簌簌飘落。
周末清晨五点半,第一缕阳光还没爬上窗台,珩珩就骨碌翻身坐起,睡衣纽扣扣错了位也浑然不觉。他踮着脚扒开窗帘缝隙,看着天际线泛起鱼肚白,突然兴奋地原地转起圈,嘴里哼出的 “金鱼之歌” 跑调跑到了九霄云外。牙膏沫顺着嘴角往下淌,他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手舞足蹈,牙刷柄在嘴里有节奏地敲击,仿佛正在指挥一场盛大的交响乐。
走廊里,蓝色小皮鞋 “哒哒” 声格外清脆。珩珩背着印有小金鱼图案的帆布包,左手攥着新买的鱼食罐,右手摇晃着不锈钢小鱼网,连书包里备用的鱼药盒都在叮当作响。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玄关,将家人的鞋子整整齐齐摆在换鞋凳前,时不时扒着猫眼张望,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奶猫般急切:“妈妈的口红可以在车上涂!爸爸的领带我来帮你系!我们要赶在水族馆开门前到呀!”
花鸟市场的空气里蒸腾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绿萝藤蔓间若有若无的茉莉香,连呼吸都变得湿润绵软。珩珩的小手紧紧攥着许杰的食指,掌心沁出的汗将父亲袖口洇出深色痕迹。男孩踮着脚尖在熙攘的人群里穿行,眼睛瞪得溜圆,像台高速运转的摄像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摊位。
转过拐角处,热带鱼区的荧光灯骤然亮起。五颜六色的孔雀鱼摆动着纱裙般的鳍,在玻璃缸里划出彩虹;虎皮鱼列队巡游,鳞片折射出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动,将整个区域渲染成梦幻的光影迷宫。隔壁兔笼传来窸窸窣的响动,毛茸茸的垂耳兔正用粉鼻子拱开木屑,红宝石般的眼睛倒映着游动的鱼群,仿佛两汪永不结冰的清泉。
但珩珩的目光早已被十米外的金鱼区勾住。那里的玻璃缸整齐排列,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宛如悬浮的水晶宫殿。男孩突然松开父亲的手,运动鞋在瓷砖地面擦出细小的声响,三步并作两步扑到一个摆满圆形鱼缸的摊位前。
“爸爸你看!” 他的声音因兴奋而发颤,鼻尖几乎贴到冰凉的玻璃上。缸里的兰寿金鱼拖着丝绸般的长尾,每一次摆尾都搅动起细碎的光斑,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有的头顶鼓起圆润的肉瘤,像戴着顶缀满钻石的皇冠;黑色的蝶尾金鱼优雅游弋,尾鳍处那抹艳丽的红如同夜空中炸开的烟花,在清水里晕染出层层叠叠的光晕。摊主往缸里撒了把鱼食,霎时间所有金鱼都聚集过来,掀起一片细碎的涟漪,将整个鱼缸搅成流动的万花筒。
街角的路灯在暮色中次第亮起,将老爷爷的摊位笼罩在暖黄色光晕里。竹制支架上错落摆放着七八个圆形玻璃鱼缸,水面倒映着流动的霓虹,把游动的金鱼镀上一层梦幻的金边。老爷爷戴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胸前别着枚褪色的雷锋像章,当他掀开盖在鱼缸上的草编遮阳帘时,细密水珠顺着边缘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水痕。
\"小朋友,喜欢哪条尽管挑,爷爷给你优惠。\" 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握着木质鱼网,网柄上缠绕的红绳早已磨得发灰。珩珩踮起脚尖,鼻尖几乎要贴到玻璃上,看着成群的金鱼忽而聚成漩涡,忽而又四下散开。其中一条墨色蝶尾突然游到他面前,半透明的鱼鳍轻轻拍打玻璃,在他瞳孔里投下晃动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