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的最后一个清晨,王雪是被厨房的动静弄醒的。走到客厅时,看见爸爸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胶带,一下下往纸箱缝隙里贴——那些箱子里,装着妈妈凌晨起来炸的耦合、外婆连夜蒸的菜包,还有爸爸跑了三个海鲜市场才买到的鲜鲅鱼。
“爸,不用带这么多,上海超市啥都有。”王雪走过去想帮忙,却被爸爸按住手。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被晨光拉得很长:“超市的哪有家里的味儿?你妈说,耦合凉了上锅蒸五分钟,菜包得趁热吃……”话没说完,就被妈妈从厨房喊走:“老头子,鲅鱼酱装好了没?再磨蹭赶不上早班机了!”
饭桌上,妈妈把剥好的鸡蛋塞进王雪手里,又往陆沉碗里夹了块排骨:“到了上海别总吃外卖,让小陆学着做海鲜,我教他的那几步,记牢了没?”陆沉刚点头,她又转向王雪,声音软了些:“要是想家了,就跟妈说,我让你爸给你寄鲅鱼。”
收拾行李时,王雪发现行李箱被塞得满满当当,连夹层里都塞着妈妈叠好的袜子:“妈,我自己有袜子。”“你那袜子太薄,上海潮,穿这个暖和。”妈妈说着,又往她包里塞了包感冒药,“春秋季容易着凉,备着点。”
去机场的路上,车窗外的景色如往常一样飞快地向后倒退着,车里的广播放着本地的老歌,那熟悉的旋律在空气中弥漫着。爸爸稳稳地握着方向盘,手指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无意识地跟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敲打,然而,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跟着哼唱。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就要到达机场了。就在这时,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王雪突然开口说道:“爸,就到这儿吧,我们自己进去就行。”
爸爸显然没有料到王雪会突然这么说,他愣了一下,原本踩在刹车上的脚也不自觉地顿了一顿。
“不差这几步,我送你们到门口。”爸爸的声音有些低沉,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真不用,”王雪连忙解开安全带,她的声音比刚才稍微大了一些,也显得有些生硬,“停车场不好找位置,您跟妈早点回去吧,路上开车慢一点。”说完,她不敢再看爸爸的眼睛,急忙推开车门,下了车。
其实,王雪并不是真的觉得停车场不好找位,她只是不想让爸爸送她到机场门口。因为她知道,一旦到了那里,爸爸肯定会像上次送她去杭州上大学时一样,坚持把她送到登机口,然后看着她走进安检通道,最后才转身离去。而那个转身的背影,她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爸爸偷偷抹了一把脸,那一瞬间的落寞和不舍,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里,让她难以忘怀。
妈妈在旁边推了推爸爸:“听小雪的,让他们自己进去。”却在王雪开门时,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到了给家里报平安,别熬夜画图,腰不好就少坐……”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哽咽打断。
王雪用力抱了抱妈妈,又转身抱了抱爸爸。爸爸的肩膀比去年更宽了些,却好像也更驼了,她把脸埋在他衬衫上,闻到熟悉的皂角香,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爸,你们别总惦记我,多出去走走。”
爸爸“嗯”了一声,声音闷闷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像小时候她摔倒时那样,一下下,带着笨拙的温柔。
陆沉拎着行李站在旁边,看着王雪红着眼圈推开车门,看着叔叔阿姨隔着车窗挥手,看着叔叔把车开走时,后视镜里那张努力扬起笑容的脸,突然明白王雪为什么不让送——有些离别,隔着车窗看背影,总比面对面说再见,要容易承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