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梦成读罢,泪如雨下,不能自已。
他蹲在地上,额头抵墙,肩膀剧烈颤抖。
二十年的迷雾,终于散去。
他以为的“水草成精”,是父亲的肺病;
他以为的“南方养命”,是母亲的针线与父亲的汗水;
他以为的“风水反噬”,是算命先生的一场慈悲骗局。
所谓“五行偏颇”,
是父亲咳出的血丝,
是母亲熬药时的叹息,
是他自己吐出的绿水。
所谓“七杀无制”,
是命运的刀,
一刀砍向少年,
一刀砍向双亲。
所谓“天医星”,
不在天上,
在人间——
在母亲缝香包时穿针的指尖,
在父亲雕花窗时斧凿的声响,
在算命先生一句谎言里,
那深不见底的温柔。
他回到上海,
将笔记置于香炉中,
点燃。
火舌卷上纸页,朱砂符化作灰烬,
字迹在火中扭曲,如魂在舞。
他将灰烬装入青瓷瓶,
驱车至黄浦江畔。
夜,江风冷。
他立于桥头,瓶口倾斜。
灰烬如黑蝶,随风飘散,落入江水,
旋即被暗流吞没,不见踪影。
当晚,他梦见自己站在瘦西湖畔。
月光如练,水波不兴。
他低头看水中倒影——
不是人,
而是一株水草,
细长,柔韧,根扎淤泥,茎随波流。
根,扎在江南的水底,
叶,舒展在扬州的晨光里,
茎,却向西北延伸,
穿过千山万水,
缠绕在陇西的土墙下,
连着——
父亲的斧,
母亲的针,
算命先生的笔。
三代人的命,
一条水草的魂。
他醒来,窗外晨光初露。
书架上,那本《玉匣记》静静躺着,封面一角,
一片干枯的桃叶,
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