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刚刚敲过,京城沉浸在睡梦之中。镇北王府那处僻静客院的窗户无声滑开,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轻烟,悄无声息地掠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屋脊之后。
云芷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脸上未做过多易容,只以一块同色面纱遮住了口鼻。她将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鬼魅般在寂静的街道间穿行,朝着内城那座象征着玄门至高地位的国师府邸而去。
越是靠近国师府,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变得不同。并非威压,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疏离,仿佛这片区域独立于喧嚣的尘世之外。高耸的围墙,紧闭的朱红大门,门前两座并非石狮而是抽象云纹的石雕,一切都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气息。
没有守卫,没有灯笼,只有清冷的月光洒在门楣上那块御笔亲书的“国师府”匾额上。
云芷在街角阴影处驻足,深吸一口气,正欲上前叩响那看似沉重的门环,那朱红大门却在她抬手的瞬间,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刚好容一人通过。门内一片漆黑,仿佛巨兽张开的口。
没有迟疑,云芷一步踏入。
身后大门悄然合拢,将外界彻底隔绝。眼前并非预想中的庭院,而是一条笔直的、通向深邃黑暗的廊道,两侧墙壁光滑如镜,映照出她无数个模糊的身影,向前延伸,仿佛没有尽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如同檀香又似冰雪的气息。
她沿着廊道向前走去,脚步声被奇异的空间吞噬,四周只有自己微不可闻的呼吸声。这廊道似乎蕴含着空间阵法,看似不远,却走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前方才出现一点微光。
走出廊道,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片静谧的庭院,没有繁复的亭台楼阁,只有一片平整的白沙,几块姿态古拙的巨石点缀其间,一弯浅池映照着天心明月。庭院尽头,是一座简朴的八角小亭,亭中背对着她,坐着一人,身着素雅道袍,银发如雪,仅以一根木簪束起。
仅仅是这样一个背影,便给人一种与周围天地融为一体的和谐感,深不可测。
“你来了。”
平和苍老的声音响起,没有回头,却已知晓她的到来。
云芷缓步穿过白沙庭院,走到亭外三步处停下,微微躬身:“晚辈云芷,应约前来。见过国师。”
亭中人缓缓转过身。那是一张清癯的面容,皱纹如同干涸河床的裂痕,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一双眼睛却澄澈如同初生婴儿,又深邃如同万古星空,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虚妄。正是当朝国师,袁天罡。
他的目光落在云芷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一丝了然,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故人之后,不必多礼。”袁天罡抬手虚扶,目光掠过她脸上的面纱,似乎能直接看到其下的真容,“你心中的疑惑与悲愤,老夫已感知一二。”
云芷直起身,迎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没有拐弯抹角:“国师信中所言‘前尘可追’,‘薄礼相赠’,不知是何意?晚辈需要确切的答案,而非玄机。”
袁天罡并未因她的直接而不悦,反而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几分超脱的悲悯。“答案,一直在你心中,只是你不愿,或者说,不敢去触碰。”他袖袍轻轻一拂,石桌上凭空出现一物。
那是一个古朴的铜盆,盆中并非清水,而是荡漾着一层如同水银般、却又更加虚幻缥缈的液体,表面氤氲着淡淡的星辉雾气。
“此乃‘水月镜’。”袁天罡的声音平和,“虽非上古原镜,亦具其三分神通。可映照心象,追溯与神魂深切关联之过往。你心中所疑,所惧,或许可在此中得见分明。”
云芷的目光瞬间被那水月镜吸引。镜中那荡漾的“水面”仿佛有着魔力,让她神魂深处那被强行压抑的记忆碎片再次蠢蠢欲动。她确实需要确认,需要那最后的、无可辩驳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