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那无形无质、却足以令人窒息的沉重威压。云芷肃立于龙案之前,身姿挺拔如青松,双手将整理好的证据册子以及那封密信副本、物资清单等关键物证,由内侍转呈至皇帝面前。她没有多言,只是平静地陈述了调查所得,声音清晰,条理分明,将苏家如何勾结幽冥殿残部、输送物资、图谋制造混乱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地摆在九五之尊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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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明黄色的袍服衬得他面容愈发威严深沉。他缓缓拿起那本证据册子,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碾碎人心的力量。殿内静得可怕,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云芷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在接触到某些关键信息时,会有极其细微的凝滞,尤其是看到那批混有聚阴矿石的物资清单,以及指向宫中副总管太监的线索时,他扶着册子边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然而,自始至终,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波澜,没有震怒,没有惊讶,甚至连一丝本该有的被冒犯的冷意都欠奉。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两口万年不波的古井,将所有情绪都吞噬殆尽。
这种过分的平静,反而让云芷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终于,皇帝合上了册子,将其轻轻放回龙案。他抬起眼,目光落在云芷身上,依旧平静无波:“云卿,辛苦了。这些证据,朕,看到了。”
看到了?然后呢?
云芷心中疑虑更甚,她微微躬身:“陛下,苏家勾结邪祟,资助幽冥殿余孽,意图祸乱京城,证据确凿,其心可诛,其行当诛!请陛下圣裁,以正国法,以安民心!”
她将话说得极重,几乎是逼着皇帝立刻做出决断。
皇帝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案,发出规律的嗒嗒声,仿佛在权衡,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苏家……确有过错。”良久,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令人心惊,“苏承运治家不严,纵容门下,结交匪类,更涉及宫中采买弊案,罪责难逃。”
他顿了顿,话锋却陡然一转:“然,苏家乃累世勋贵,苏贵妃侍奉朕多年,未有失德。苏承运虽有过,但其子苏明远曾蒙你救治,苏家亦曾献宝于你,可见其心并非全然冥顽。更兼此事牵涉甚广,若骤然发作,恐引朝局动荡,非社稷之福。”
云芷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皇帝这是……想要轻轻放过?以“朝局动荡”为由,准备对苏家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陛下!”云芷忍不住抬头,目光灼灼,“苏家所犯,非寻常过错,乃通敌叛国、勾结邪祟之十恶不赦大罪!其心早已背离朝廷,其行已然危及国本!若因其勋贵身份、后宫牵扯便网开一面,如何震慑其他心怀叵测之辈?又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更何况,幽冥殿狼子野心,此次纵容,无异于养虎为患!”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不解。她不明白,为何手握如此铁证,皇帝还要犹豫?难道他身中的那诡异诅咒,竟能影响他到如此是非不分的地步?还是说,他真的有更深层次的、不为人知的顾虑与谋划?
皇帝看着云芷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质疑与坚持,深邃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似是无奈,又似是……某种更深沉的疲惫。
“云卿,你还年轻。”皇帝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非是简单的对错黑白所能囊括。朕,自有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