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就在那株冠盖如云、洒下遍地金光的古银杏树下,一个身着月白常服的少年凭栏而立,正微微俯身,向池中撒着鱼食。春日的暖阳穿过枝叶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却照不亮他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近乎透明的苍白。那不是寻常的病气,而是一种……被某种无形之物死死缠绕、汲取着生命本源的枯败之感。云芷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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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与丽妃言语间的机锋并未持续太久,便有内侍来报,前朝有要事请皇后定夺。丽妃见状,也懒懒起身,借口要去探望三皇子,施施然告退。
一场暗藏锋芒的初见,暂告段落。
林氏暗暗松了口气,皇后体恤她们初入宫闱,便特许一名稳重的老嬷嬷领着她们在御花园靠近坤宁宫的一角逛逛,稍事休息,再行出宫。
御花园内,奇花异草,争奇斗艳,亭台水榭,巧夺天工。相较于宫道的肃穆和宫殿的压抑,这里总算多了几分鲜活生气。不少低位妃嫔和宗室女眷也在园中散步,见到生面孔,不免多看几眼,低声议论着云家母女的身份。
林氏谨言慎行,只带着云芷沿着人少的小径慢慢走着。云芷则看似对周围的花草鸟雀充满兴趣,实则在默默梳理着方才在坤宁宫接收到的信息,以及丽妃身上那枚令她在意的玉佩。
就在她们绕过一片嶙峋的假山,视野豁然开朗,露出一方碧波荡漾的小池和那株标志性的巨大银杏时,云芷的目光,瞬间被池边那个孤独的身影攫住了。
那少年看起来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身量在同龄人中算是挺拔,却瘦削得厉害,宽大的月白袍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更添几分脆弱。他的侧脸线条优美,鼻梁高挺,唇色淡得几乎没有血色,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掩去了眸中的神色。唯有在鱼群争食,激起细微水花时,他嘴角会极轻微地牵动一下,露出一丝近乎虚无的笑意,转瞬即逝。
周围散步的女眷们,目光或明或暗地扫过那少年,却无人上前搭话,眼神中多半带着怜悯、惋惜,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避讳。
领路的嬷嬷见状,压低声音对林氏道:“夫人,那位便是靖王世子,萧景珩。世子自幼体弱,常年需在静室将养,今日难得出来透透气。”
靖王世子……萧景珩!
云芷心中一动。原来就是他。那个在江南时,靖王府派人多方寻医问药,甚至连她这个“小福星”的名头都略有耳闻的主角。
然而,在云芷的灵觉视野中,萧景珩周身缠绕的,绝非简单的“体弱”之症!那是一种极其阴损、恶毒,几乎与宿主生机完全纠缠在一起的诅咒之力!如同无数肉眼难见的黑色丝线,深深扎根于他的五脏六腑、经脉窍穴,无时无刻不在汲取着他的生命力、气运,甚至是……潜藏的某种天赋根基!
这诅咒的气息,古老而隐蔽,若非云芷神魂特殊,对能量本质感知极其敏锐,恐怕也会如寻常医者或玄门中人一般,将其误判为某种罕见的先天不足之症。
好高明的手段!好恶毒的心思!
这绝非寻常宫廷倾轧或政敌暗算能做到的。布下此咒之人,修为高深,且对其抱有极大的忌惮或者说……恐惧?否则不会用上这种缓慢折磨、从根本上废掉一个人的阴损法子。
就在云芷凝神观察之际,或许是她的目光过于专注,那池边的少年若有所觉,缓缓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云芷看到了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眸,瞳仁是罕见的深褐色,如同浸在寒潭中的墨玉,清澈,却深不见底。那眼底没有她预想中的病弱颓唐,也没有属于孩童的天真稚气,只有一片过分的平静,以及沉淀在平静之下、历经漫长痛苦磨砺出的坚韧与……洞彻。
他似乎对云芷这个陌生的小女孩出现在此有些意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很轻,带着淡淡的疏离,却奇异地并不让人感到被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