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们发出恍然大悟的“哦”声。
“还能更简!”江屿白来了劲,“如果陛下已经知道是淮河的事,甚至可以缩成:‘决三十丈,淹田千亩七村,急。’”
“再比如,‘敌军犯边,约三万骑兵,攻势凶猛,请求增派援军及粮草’,可以缩成:‘边急,敌三万骑,求援、粮。’”
“‘各地秋粮征收已基本完成,共计入库稻米一百万石,麦八十万石,账目清晰,请陛下御览’,这个不急,可以缩成:‘秋粮毕,稻百万石,麦八十万石,详账后附。’”
江屿白讲得口干舌燥,底下的小太监们听得两眼发直。
这种极度精简、剥离所有修饰词的表达方式,对他们这些习惯了文言文迂回表达的人来说,冲击力太大了。
“都听明白了吗?”江屿白问。
“明…明白了…”回答得稀稀拉拉,底气不足。
“好!现在考试!”江屿白又拿出几份模拟的奏报,“每人领一份,一炷香内,把摘要给咱家写出来!要最短!”
偏殿里顿时响起一片抓耳挠腮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一炷香后,江屿白收上“考卷”,看得差点吐血。
有的倒是精简了,但精简得没了主语,不知道在说谁。
有的干脆原样照抄,只是字写小了点儿。
最离谱的一个,把“弹劾某知府贪墨河工银两”缩成了“知府贪银”,后面还画了个小圈,标注“河工”。
江屿白扶额:“…意思倒是对,但这标注…”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耐心,这都是种子用户啊!
“不行不行!重来!记重点!‘决口’可以缩成‘决’,‘十万火急’缩成‘火’!‘弹劾’缩成‘劾’!‘增派’缩成‘增’!”
他再次强调:“记住!我们是陛下的眼睛,要让他一眼看到核心!那些形容词、副词、虚词,能扔的全扔掉!”
“那…陛下要是看不懂怎么办?”一个小太监怯生生地问。
“陛下英明神武,肯定能懂!”江屿白对赵衍的阅读理解能力倒是很有信心,“再说了,不是还有福公公在旁边吗?”
培训课搞得热火朝天,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周墨宣耳朵里。
老学究闻言,又是痛心疾首。
“斯文扫地!成何体统!国之大事,竟如市井俚语般传递!荒唐!”
他气冲冲地跑到偏殿窗外,想看看江屿白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正好听到江屿白在声嘶力竭地喊:“禁止用颜文字!那是陛下专属…呃,那是禁止事项!谁再用‘^_^’代替‘欣闻’,罚抄《礼记》一百遍!”
窗外的周墨宣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颜文字?《礼记》?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黑着脸,拂袖而去。
走到半路,却忍不住琢磨起来。
“劾某贪银(河工)…”
他下意识地在心里把江屿白举的那个例子又过了一遍。
好像…确实挺一目了然的?
虽然粗鄙,但效率…
他甩甩头,把这种“危险”的想法甩出去,低声骂了一句:“歪门邪道…然…实用。”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经过几天魔鬼特训,第一批“御前短信员”总算勉强出师。
虽然摘要写得时而抽风,但好歹能把事情说明白了。
恰在此时,又一封边关急报送到。
正是通辽部那边关于“Z,tL”乌龙事件的后续汇报。
短信员小太监紧张地捧着急报,飞速浏览,然后提笔在纸条上写下摘要。
【通辽附,献羊毛万斤,将士戴帽归。】
想了想,又在后面小心翼翼加了三个小字:【误会了。】
纸条被迅速送到御书房。
赵衍正忙着,福顺先将纸条接过,看了一眼,眼角抽了抽,还是递给了陛下。
赵衍正批着折子,随手接过纸条扫了一眼。
【通辽附,献羊毛万斤,将士戴帽归。误会了。】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这摘要…虽然古怪,但居然把来龙去脉和结果都交代清楚了?
尤其是那“误会了”三个字,精准地透出一股哭笑不得的荒诞感。
“噗…”他最终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摇了摇头。
效率确实高。
他几乎能想象出江屿白是怎么培训那帮小太监的了。
“告诉江屿白,”赵衍心情莫名好了不少,“这摘要…写得尚可。”
福顺连忙答应,心里暗道:江大人这差事,算是稳了。
双轨通讯制就这么磕磕绊绊地推行起来。
重要的、紧急的,依旧快马加鞭。
日常的、琐碎的,开始尝试用摘要纸条传递。
赵衍发现自己处理政务的效率,似乎真的回来了一点。
虽然比不上手机抽风时那么逆天,但比起前几天两眼一抹黑的状态,已是天壤之别。
他甚至开始习惯在批阅详细奏折前,先看看那张写着摘要的小纸条。
江屿白也因此成了御前的红人,虽然官位没升,但进出御书房的次数明显增多。
周墨宣对此表示眼不见为净,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奏折写得更加言简意赅,仿佛在暗暗较劲,证明不用那套“缩写邪术”,也能把事情说清楚。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这天深夜。
江屿白在旧档库里整理培训教案,窗外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怀里的板砖手机,突然又毫无征兆地震动了一下!
非常轻微,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江屿白一个激灵,猛地把它掏出来。
只见漆黑的屏幕上,一行歪歪扭扭、仿佛电量不足的字符,正艰难地浮现出来:
【…皇陵…能量…异常…攀升…临界…】
字符闪烁得厉害,像是随时会熄灭。
【…警告…非…自然…】
【…速…查…】
最后两个字消失的瞬间,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与此同时,窗外远处,西山皇陵的方向,夜空似乎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暗红了一下。
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在黑暗中短暂地睁开了一瞬,又悄然合上。
江屿白握着再次冰凉的手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次,好像不是幻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