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宣深吸一口气,努力找回史官的庄重感,用他那特有的、带着古韵的腔调,字正腔圆地开口: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
他念得很慢,很用力,试图还原古语的韵律。旁边的北狄大萨满闭着眼,双手合十,似乎在感应天地。
然而,这庄严肃穆的气氛只持续了不到三句。
因为江屿白在底下坐不住了!
他看着周墨宣那慢悠悠的语速,再看看高台上那碟在夜风吹拂下似乎有点变硬的酥饼,还有北狄王频频投去的“关切”眼神,一股强烈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他猛地站起来,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个箭步冲到场边放着的便携式共鸣仪(就是之前用来安抚守卫的玩意儿)旁边,对着乐瑶和乐师们疯狂打手势,压低声音吼道:
“上活儿!快!上那个!《蹦迪消消乐》!最嗨的那段!bG搞起来!气氛组跟上!”
乐瑶被他吼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想起之前江屿白为了缓解紧张气氛私下排练过的一个“应急预案”。她嘴角抽了抽,但看着江屿白那“为了和平豁出去了”的眼神,还有周墨宣念祷词念得快要断气的样子,一咬牙,对着乐师们点了点头。
下一秒——
“咚!咚!嚓!咚!嚓!”
一阵极其魔性、节奏强劲、充满了洗脑循环力量的鼓点和电子合成音效(由共鸣仪模拟)猛地炸响!瞬间盖过了周墨宣蚊子哼哼般的祷词!
正是那首魔性的《蹦迪消消乐》高潮部分!
周墨宣:“……”
他后面那句“集…集…”卡在喉咙里,老脸瞬间涨得通红,差点当场心梗!他愤怒地瞪向江屿白,眼神能杀人。
北狄大萨满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神曲”惊得睁开了眼,一脸茫然。
高台上的北狄王,眉头又皱了起来,似乎对这“噪音”很不满。
然而,这魔性的节奏仿佛有魔力!
先是几个喝得有点上头的北狄贵族青年,听着这熟悉的、充满动感的调子(之前江屿白在北狄推广悦音糖时放过),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晃了起来。
接着,是王朝使团里几个年轻的小吏,绷了这么多天的神经被这魔音一冲,也忍不住悄悄抖起了腿。
摩诃耶更是一把扔掉了啃了一半的酥饼,随着鼓点开始扭动他那壮硕的身躯,嘴里还“嘿!嘿!”地给自己打拍子。
“都愣着干嘛!跳起来啊!”江屿白一看有门,跳到场中,扯着嗓子吼,“放下刀剑!放下成见!今天没有大王!没有使臣!只有家人!只有老铁!跟着节奏!摇就完了!家人们!嗨起来!”
他一边吼,一边自己先带头蹦跶起来,动作虽然毫无章法,但胜在充满激情(和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或许是那魔性的节奏实在太洗脑,或许是压抑了太久需要释放,或许是“家人们老铁们”这种接地气的称呼拉近了距离…
一个北狄青年率先忍不住,嗷了一嗓子,冲进场地,跟着江屿白一起扭了起来!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
北狄的汉子,王朝的官员,王庭的侍女,甚至几个年轻的萨满学徒…放下了酒杯,抛开了矜持和戒备,在熊熊篝火的映照下,在魔性洗脑的《蹦迪消消乐》bG中,随着共同的节奏,尽情地欢笑、舞动、释放!
动作笨拙也好,豪迈也好,滑稽也好,此刻都不重要了。篝火跳跃的光影映照着一张张抛开身份束缚、只剩下纯粹快乐的笑脸。
连高台上那碟奶酪酥饼,似乎都在这欢腾的韵律中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高台主位。
赵衍和北狄王并坐。
赵衍看着场下这荒诞又和谐、如同大型广场舞现场的一幕,端着金杯的手僵在半空,表情管理彻底失败,嘴角疯狂抽搐。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非常想把手里的酒泼到
北狄王则板着脸,眉头紧锁,看着自己最勇猛的大将军正搂着一个王朝小吏的肩膀,笨拙地学着对方扭腰的动作,那画面…简直不忍直视。他刚想发作,目光却无意间扫过广场边缘。
只见自己那位向来古板严肃的大萨满,不知何时也离开了座位,正背对着人群,肩膀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一耸一耸?
虽然动作极其隐蔽,但北狄王发誓自己看到了!
那绝对不是生气!更像是在…偷偷跟着节奏踩拍子?!
北狄王威严的脸上,肌肉极其不自然地跳动了几下。
他猛地收回目光,端起面前的金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滚入喉咙。
他重重地将金杯顿在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然后,这位草原雄主,在赵衍愕然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随着那魔性的“咚!咚!嚓!”鼓点,用自己穿着厚重皮靴的脚尖,在案几下…
轻轻点了两下。
一下。
又一下。
节奏精准。
京城,朝阳门。
锣鼓喧天,彩旗招展,人山人海。
得知“天音使团”即将荣归的消息,京城的百姓早早地就把城门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都想看看,这支带着“和安魂曲”出使北狄的队伍,到底带回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和平成果。
“来了来了!使团回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瞬间沸腾!
只见远处官道上,烟尘微扬,一列车队缓缓驶来。
打头的是羽林卫的仪仗,盔明甲亮,气势威武。
后面是正使周墨宣的马车,老爷子撩开车帘一角,露出半张依旧有些苍白但努力维持威严的老脸,对着欢呼的人群微微颔首。只是仔细看,能发现他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了,眼神里透着一股看透世事的沧桑(和心累)。
接着是副使江屿白和乐瑶的马车。乐瑶端庄地坐在窗边,微笑着向人群挥手致意,引来一片赞美。江屿白则缩在车厢另一角,努力降低存在感,脸色有点发青,似乎还在晕车(或者晕奶酥)。
然而,百姓的欢呼和目光,很快就越过了使团的成员,聚焦在了车队后面那几辆盖着厚厚毡布、却依然散发出浓郁香甜气息的马车上!
“嚯!好家伙!这香味儿!是使团带回来的北狄点心吧?”
“听说叫奶酪酥饼!可金贵了!北狄王送的!”
“看着就沉!这得多少斤啊?”
小贩们更是激动,扯着嗓子高喊:
“江大人!江侍郎!多换点奶酥回来啊!京城的老少爷们都等着尝鲜呢!”
“是啊江大人!下次出使多带点!咱京城开铺子就指望您了!”
江屿白在马车里听着外面震天响的“奶酥”呼声,再看看身边堆着的、散发着甜腻香气的几个精致食盒(北狄王硬塞给他的“样品”),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他痛苦地把头埋进手里:“完了…这下真成‘外交家’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史书上对自己的记载:江屿白,谐律朝着名史官…兼奶酥贩运头子?
皇宫,御书房外。
赵衍亲自率众迎接。
他看着使团成员一个个下车,目光在周墨宣疲惫但挺直的背脊上停留片刻,又落在乐瑶带回来的几大箱明显带有草原风情的乐器上,最后,定格在江屿白那张生无可恋、还带着点塞外风沙痕迹(其实是晕车吐的)的脸上。
年轻的皇帝陛下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他负手而立,等江屿白上前行礼时,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爱卿此行…收获颇丰?”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几辆散发着甜香的“奶酥专车”,然后又落回江屿白明显晒黑(萎靡)了不少的脸上。
停顿了一下,赵衍才慢条斯理地补上了后半句,语气玩味:
“…连肤色,都颇具…塞外风情?”
江屿白:“……”
他抬头看着陛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感觉膝盖有点软。
家人们!老铁们!这波社死…好像才刚刚开始?!
没人注意到。
在搬运那几大箱草原乐器的宫人队伍末尾。
一个不起眼的、贴着“易碎品”标签的小木箱缝隙里。
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淡绿色光晕…
极其短暂地…
闪烁了一下。
随即隐没在木箱的阴影中。
如同沉睡生灵的一次无意识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