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白大喜过望:“周老英明!您这是开万世之先河啊!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周墨宣没理会他的马屁,板着脸,直接进入实操环节:“编钟阵列,排布角度,声波聚焦…此等机关算学,非老夫所长。你那‘兄弟’,可能精确演算?”
“能!必须能!” 江屿白拍着胸脯保证,“只要能量管够,算到地老天荒都没问题!” 他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香案上的“甲三”。
周墨宣点点头,目光也扫过那块引发“祥瑞”争议的黑石头,眼神复杂。他转向福顺:“福公公,烦请即刻密召工部大匠作鲁源!此事…需绝对机密!对外只言…修缮太庙礼器!”
福顺领命,像只灵活的胖狸猫,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库房里只剩下江屿白和周墨宣。老学究背着手,在满地狼藉中踱步,目光再次落回墙上仅存的几张频谱图上,尤其是那条象征“破邪波”的平缓波浪线。他忽然停住脚步,指着那条线,眉头紧锁:
“此‘破邪波’,虽能抵消邪鼓高频,然…其律中正平和,杀伤…恐有不足?” 他似乎在努力理解江屿白的“魔法理论”,试图从专业(古代音律)角度提出质疑,“若要‘覆盖打击’,如你所言,需更…霸烈之音!编钟阵列,清越有余,浑厚不足,如何承载?”
江屿白挠挠头:“周老您说到点子上了!所以咱得给这‘破邪波’加点料!让它更有劲儿!更霸道!” 他眼珠一转,坏水又冒了上来,“您想啊,北狄那帮蛮子,最怕啥动静?”
周墨宣一愣:“…金戈铁马?战鼓轰鸣?”
“格局小了周老!” 江屿白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带着点恶作剧的意味,“他们最怕的,是…吃饭的家伙碎掉的声音!”
周墨宣:“???”
“您想想,” 江屿白循循善诱,“咱这‘破邪波’打过去,不光抵消他们的邪术,还得让他们听见…自己心爱皮鼓‘咔嚓’‘咔嚓’碎裂的幻听!那效果,是不是更拔群?保管吓得他们魂飞魄散,以为天神降罚,专毁他们的鼓!”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撕裂的动作,嘴里还模仿着“咔嚓!哗啦!”的碎裂音效。
周墨宣听得目瞪口呆,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这…这哪里是破邪?这分明是诛心!是恐吓!是…下三滥的缺德招数!可…为什么他内心深处,竟然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就在老学究被这“碎鼓魔音”理论冲击得三观摇摇欲坠时,库房门又被推开了。工部大匠作鲁源,一个身材敦实、满脸风霜、双手布满老茧的五十多岁汉子,被福顺带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半旧的工匠短打,身上还沾着木屑和铁锈味,一看就是刚从作坊里揪出来的。
鲁源一进门,就被这“声学实验室”的“盛况”震了一下。墙上鬼画符,地上锅碗瓢盆,还有那架破锅烂石头组成的玩意儿…他茫然地看向周墨宣和江屿白,瓮声瓮气地行礼:“卑职鲁源,参见周大人,江大人。不知深夜召见,有何…呃…急务?” 他目光扫过地上的破锣碎片,眼角跳了跳。
周墨宣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威严的样子,指了指屋子中央的“听风耳”模型,又指了指墙上那条“破邪波”的频谱线,尽量用工匠能听懂的话描述:“鲁匠作,老夫与江大人,欲借太庙编钟阵列,布一…‘声律大阵’!需将特定韵律之声,如利箭般,远射至…嗯…十里之外!且声威需…霸道绝伦!可能办到?”
鲁源听得一愣一愣的。“声律大阵”?“远射十里”?“霸道绝伦”?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半夜被叫起来没睡醒。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架简陋的“听风耳”,又凑近墙上的频谱图(虽然看不懂),眉头拧成了疙瘩。
“回大人,” 鲁源站起身,搓了搓满是老茧的手,语气带着工匠特有的实在,“编钟发声,清越悠扬,传之不远。若要声传十里,威势惊人…非巨鼓号角不可为也。编钟…恐难胜任。” 他实话实说。
江屿白一听,赶紧凑过来,指着频谱图上的波浪线:“鲁师傅!原理是一样的!聚音!放大!您看咱这小玩意儿,” 他敲了敲破铁锅,“就能把声儿聚拢放大一点点!咱把编钟当…当无数个小喇叭!按特定角度排好,让所有声波都朝着一个方向使劲儿!这不就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了吗?”
他怕对方听不懂,又拿起两个铜碗,一个正着放,一个斜着放,用筷子各敲一下:“您听!正着放的,声儿散!斜着放的,声儿是不是感觉朝一个方向冲?咱要的就是这效果!给编钟也找个最佳‘歪脖子’角度!”
鲁源看着江屿白比划,听着那铜碗声,若有所思。他蹲下身,捡起一根木炭,就在旁边还算干净的地砖上画了起来。几笔勾勒出编钟的轮廓,又在旁边标注角度、反射面…
“若…若依江大人所言,将编钟按特定倾角排列…形成…嗯…凹面?” 鲁源在地上画了个弧形阵列,“声波撞击钟体,反射汇聚…确有可能增强指向,传得更远更集中…只是…”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编钟沉重,悬挂支架皆按祭祀仪轨固定,若要大规模调整角度…工程浩大!且…恐伤及钟体本身。再者,声威霸道…单靠编钟清音叠加,恐…力有不逮。”
江屿白摸着下巴:“力有不逮…那就是劲儿还不够大!得加料!” 他猛地一拍大腿,“有了!咱在编钟阵列后面,再给它配上几面超大的…嗯…共鸣鼓!用鼓的低沉轰鸣给编钟的清音当底子!一高一低,一清一浊!混合双打!威力倍增!”
他兴奋地看向周墨宣:“周老!这就好比…清炖鲫鱼汤里给您撒一把朝天椒!又鲜又辣!保管让北狄蛮子爽翻天!”
周墨宣被这“鲫鱼汤朝天椒”的比喻噎得直翻白眼。鲁源倒是眼睛一亮,显然对“混合双打”的机械原理更感兴趣,他点点头:“此法…或可一试!以鼓振之气,激钟体共鸣,确能增其浑厚!只是…这‘共鸣鼓’的尺寸、位置、敲击力度…需与编钟阵列精准配合,方能达到最佳…呃…‘混合’之效。” 他似乎也找不到更文雅的词了。
周墨宣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编钟歪脖子”讨论到“鼓钟混合双打”,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强忍着掀桌的冲动,看向鲁源:“鲁匠作,依你估算,若以太庙现有大小编钟共三十六具,配以…合适巨鼓,布此‘大阵’,最快…需多少时日?”
鲁源掐着指头算了算,又看看地上画的草图,眉头紧锁:“回大人,支架改制、角度调试、鼓钟配合…此间涉及机括、音律、力学的精妙配合…即便工部全力配合,日夜赶工…至少…需一月!”
“一月?!” 周墨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前线将士朝夕浴血!北狄邪鼓日日摧残!你告诉老夫要等一月?!黄花菜都凉了!” 老学究的耐心终于耗尽,属于太学首席的威压轰然爆发,指着鲁源的鼻子,“十日!最多十日!老夫不管你是拆了太庙房梁还是熔了金銮殿的铜柱!十日内,‘大阵’必须立起来!否则…老夫唯你是问!”
鲁源被吼得脸色发白,额头瞬间冒汗:“十…十日?!周大人!这…这实在是…”
“周老!周老息怒!” 江屿白一看要坏事,赶紧打圆场,“鲁师傅也是实事求是嘛!欲速则不达!咱这‘编钟大炮’是精细活儿,万一角度没调好,声波没打中敌人,反倒把咱自己人震聋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他做了个双手捂耳朵的动作。
福顺在一旁也弱弱地补充:“是啊周老,江大人所言甚是…那动静,万一没控制好…”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显然对之前赵衍敲锣的威力心有余悸。
周墨宣被“震聋自己人”的可能性噎了一下,满腔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泄了大半。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着地上鲁源画的潦草阵图,再看看江屿白那充满“期待”(作死)的眼神,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难道…这看似威力无穷的“音律神兵”,终究只是镜花水月?空耗国力,却远水难救近火?
旧档库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只有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
就在这时——
“嗡…滋滋…嗡…”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震动声,从江屿白怀里传了出来。声音不大,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江屿白一愣,下意识掏出手机。只见原本闪烁着红光警告的屏幕,此刻红光已经褪去,只剩下幽暗的底色。屏幕中央,一个极其简陋的电池图标正在疯狂闪烁,旁边一个鲜红的数字刺眼地跳动着:
【1%】
电量图标旁边,还有一行几乎淡得快看不见的小字,正在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显示出来:
【能量…严重…透支…需…深度…休眠…无法…维持…演算…】
最后几个字还没完全显示出来,屏幕猛地一暗!
彻底黑屏了。
无论江屿白怎么用力戳、拍、摇晃,那块冰冷的“板砖”,再也没有一丝光亮,死寂得如同香案上那些真正的石头。
江屿白举着彻底罢工的手机,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编钟大炮总设计师”的意气风发,垮成了“房贷断供”的绝望。他张了张嘴,干涩地挤出几个字:
“兄…兄弟?别…别闹啊…关键时刻…你…你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