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将这些纸页轻轻抚平,夹进随身布包。她没有再写新的,只是把冷泡壶换上了温水冲泡的小壶,茶叶依旧,流程简化,但焚香一道保留了下来——一缕细烟升起时,有人停下脚步。
傍晚闭馆前,一对母女走近。小女孩约莫七八岁,仰头问:“这个茶,真的能让人想起事吗?”
沈知意没答,只请她们坐下。她取茶、温壶、注水,动作不快。小女孩盯着茶叶在水中舒展,忽然说:“我奶奶也这样泡茶……她说茶叶会讲故事。”
母亲闻言一震,随即低头翻包,掏出一张泛黄照片:一位老人坐在院中藤椅上,手边是一只搪瓷缸,缸身印着红字“劳动模范”。
“这是她最后一年拍的。”女人声音低下去,“后来她病了,再没碰过茶。”
沈知意将茶分入两盏。母亲喝了一口,闭眼良久。再睁眼时,眼角湿润。
“原来这个味道……我一直忘了多久没闻到了。”
她们走后,沈知意洗净茶具,将竹匾重新摆正。裴砚走来,把最后一张说明卡摆好位置,卡片上写着:“茶不说话,但它记得。”
展馆灯光渐次熄灭,只剩展台一角留着小灯。沈知意站在窗边,手中捧着半凉的茶盏。窗外夜色沉静,街灯映在玻璃上,与室内的光叠在一起。
她低头看向留言簿。最新一页写着:“小时候生病,奶奶喂我温茶拌蜂蜜。”字迹稚嫩,像是孩子口述,家长代笔。
她终于笑了。不是因共鸣被听见,而是因那些被遗忘的日常,终于有人肯提笔写下。
裴砚站在她身后一步远,双手插在长衫袖中,目光落在她肩头微动的发丝上。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冷泡壶挪到阴影里,避免夜露凝结。
明日还将有人来。或许依旧有人嫌流程繁琐,或许仍有质疑声起。但他们不再急于证明什么。
茶不是用来表演的。
它只是恰好,在某一瞬,让某个陌生人,想起了谁。
沈知意放下茶盏,指尖触到杯底余温。她转身去取备用茶叶,掀开陶罐盖时,一片叶子边缘微微卷曲,纹路隐约成一个“念”字。
她将茶叶倒入玻璃壶,加水,封口。
壶身映出窗外行人匆匆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