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搁笔,转而翻开手稿最后一页。夹在其中的干枯桂花早已褪色,却仍固执地贴附纸面。她轻轻吹去浮尘,重新夹好。
裴砚送来新采的嫩芽,顺手将一束晒干的姜片搁在案角。“今早挖的,陈婶说泡茶能护胃。”他说。
沈知意点头,取一小片放入鼻端轻嗅,辛辣气息冲上额际,让她眼睛微酸。
两人分坐石桌两侧,一个筛茶,一个校书。阿斑卧在中间,尾巴随着翻页节奏轻轻摆动。
晌午过后,第一批“初酿桂语茶”装罐封存。沈知意在标签上写下品名与日期,裴砚在一旁用细绳捆扎箱体。他们约定:每罐仅供一人饮用,不记名,不留单,由来客自取,随缘而定。
傍晚收摊,沈知意蹲下收拾炉具,忽觉袖口一沉。裴砚替她挽起垂落的布条,动作轻缓,指尖无意擦过她手腕内侧。
她没躲。
他也没停。
风穿过院子,吹动茶匾一角,红布彻底滑落,整块木匾裸露在余晖之中。墨字清晰可见,笔力沉稳,仿佛早已在此等待多年。
阿斑睁开眼,看了看两人,又闭上。
第三日,沈知意在祖屋后院发现一处旧陶瓮,埋于土中半截,瓮口盖着青石。她唤裴砚一同掘出,洗净后盛满泉水,置于桂花树旁。翌晨,瓮壁内侧竟凝出细密水珠,映着天光,宛如星点。
她未多问,只每日添水。
第七日,村里孩童送来一幅画,是杨嫂女儿所作:一棵大树下,两人对坐饮茶,猫卧脚边,匾上四字依稀可辨。画纸右下角歪歪扭扭写着:“桂语斋日常。”
沈知意将画钉在墙上,正对茶席。
第十五日,清晨雾重,沈知意炒茶时发现一批叶片脉络隐隐成环,似双指交扣。她未惊,亦未唤人,只默默挑出,另封一罐,标为“寻常”。
裴砚见了,只道:“留着吧,等哪天想喝点特别的。”
她点头。
日子就这样一日日过去。茶铺照常开张,书坊按时营业。他们依旧各自做事,偶尔抬头相视,便是一笑。
某个雨后的黄昏,沈知意在晾晒茶叶时,忽然听见裴砚在院中唤她名字。
她转身,见他站在桂花树下,手里拿着一块新刻的木牌,还未上漆,刀痕新鲜。
“我想挂个牌子。”他说,“就挂在门口。”
她走过去,接过木牌,上面刻着四个字:
“日常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