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起初只当是孩子的幻想。小孩子嘛!谁没对着空气说过几句话?
母亲还总笑着跟街坊念叨:“我们家安安想象力丰富,自己能跟自己玩一下午。”
直到周槐安七岁那年,那个能把天都劈开的雷雨夜。
雷声是从后半夜开始炸的………
先是远处闷闷的一声,像谁在天边敲了面鼓,接着风就来了,卷着雨点往窗玻璃上砸,“噼里……啪啦…”的,像无数只手在拍窗。
周槐安缩在被窝里,刚迷迷糊糊要睡着,就听见“滴答……滴答…”声——不是雨点打在窗上的响,是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黏糊糊的,一下,又一下。
他掀开被子,借着窗外偶尔闪过的电光,看见衣柜和墙角的夹缝里,站着个男人。
他浑身都在滴水,头发像水草似的贴在脸上,衬衫湿透了,紧紧裹着身子,能看见肋骨的形状。
水珠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掉,砸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还漂着几根水草。
“叔叔?”周槐安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他知道,这又是只有他能看见的“人”。
男人慢慢转过头,脸白得像泡发的馒头,嘴唇青紫,眼睛是两个黑洞,深不见底。
“水……水…”他张了张嘴,声音里像含着块冰,“喘…不上气……”
周槐安往后缩了缩,却还是忍不住问:“你掉进水里了吗?”
“湖……湖里……”男人的手往墙上抓,指甲缝里还嵌着泥,抠得墙皮簌簌往下掉,“石板……松了……”
又是一声炸雷,电光把屋子照得惨白。
周槐安清楚地看见,男人的脚踝上缠着根水草,水草里还裹着块碎瓷片,上面沾着暗红的血。
“救……救我……”男人朝他伸出手,手心朝上,能看见几道被石头划破的口子,“我娘…还在等我……送药……”
周槐安突然想起白天在巷口看见的场景:李奶奶坐在门槛上哭,说她儿子昨天去后山采药,到天黑都没回来。
难道………
“我帮你叫人去找你好不好?”他鼓起勇气,“你告诉我,湖在哪儿?”
男人刚要说话,又是一道闪电劈过。
这回落雷就在头顶,震得床板都在颤。男人的身影突然变得透明,像被风吹得快要散了。
“老……老槐树下……”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告诉……我娘……”
周槐安后来才知道,后山的湖藏在老槐树林深处。
那片林子密得像堵墙,阳光都渗不进去,湖边的石板路是几十年前村民用青石铺的,边角被水泡得发滑,其中一块石板早松了,像块跷跷板,脚一踩就往湖里斜。
李奶奶的儿子常去湖边采药,说那里长着最嫩的黄芩,只是谁也没留意过那块松脱的石板………
周槐安再也忍不住,抓起枕头就往父母房间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