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夜人的吆喝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破了混沌。
顾砚山猛地睁开眼,额前的碎发粘在汗湿的皮肤上,后脑勺的钝痛还在隐隐作祟。
他还坐在工作室的青石板地上,背靠着那尊未完成的木雕,底座的小手印正对着他的眼睛,在暮色里泛着浅淡的黑。
脚边的刻刀、堆成小山的木屑、墙角散落的半成品……全是他“走神”前的样子。
“原来是……睡着了?”他抬手按了按后脑勺,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麻,像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压麻了神经。
他猛地回头,工作室中央的地面空荡荡的,哪有什么幽蓝的光晕?刻刀还躺在木屑堆里,半成品的木雕静静立着,底座的小手印在月光下泛着浅淡的白。
刚才那阵天旋地转,大约是蹲得太久,又被思念缠得发昏,竟靠着木雕盹了过去。永夜当铺…?蓝色光晕…?用触觉换重逢…?
顾砚山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薄茧还在,虎口的疤痕也在,只是指尖有些发僵,大概是盹着时压到了胳膊。
他试着捏了捏拳头,指节“咔嗒”作响,知觉明明是在的。
巷口的吆喝飘了过来,那句“顾先生,还没下班啊”,连巡夜人拖沓的脚步声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哪有什么时间流逝?分明就是一瞬间的走神,一场被悔恨泡透的幻梦。
他捡起脚边的刻刀,想借着雕木头醒醒神。刀锋刚碰到樟木,他却倏地顿住了。
指尖落在刀把上,像握着块陌生的石头。没有熟悉的纹路,没有木头的温润,甚至分不清是自己攥着刀,还是刀“挂”在手上。
那层发僵的麻木,不知何时已漫过整个掌心,凉丝丝的,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顾砚山的心猛地往下沉。
他又去摸木雕底座的手印,指腹划过樟木的纹路,竟像摸着块磨砂玻璃,连“光滑”与“粗糙”的界限都模糊了。
巡夜人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他盯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曾捏过林晚棠鬓边的碎发,曾托着念念刚学会翻身的小身子,此刻却像两截装了关节的木头。
幻梦……真的是幻梦吗?
他抬手摸向掌心,指腹触到木头的纹路,依旧是那层麻木的厚茧,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羽毛笔的冰寒,还有……念念笑脸消散前那缕转瞬即逝的暖。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干涩的唾沫,后脑勺的钝痛还在,可掌心那片冰凉的麻木,却比任何疼痛都更让人心慌。
顾砚山跌坐在地,盯着自己的双手。这不是梦。那卷泛着海水腥气的契约,那支吸血般的羽毛笔,还有婉娘眼尾那对像要振翅而起的凤凰羽翼……全是真的。
他真的用触觉,换了每月月圆之夜能触碰到孩子的灵魂跟感受孩子掌心的温度,顾砚山笑了,这一切都值得了,他觉得没有任何东西比再次能拥抱孩子更重要了。
第一个月圆夜来得比想象中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