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病房之外的较量(2 / 2)

她的语速刻意放慢,每个字都咬得格外慎重,既是在安抚对方,也是在给自己思考的时间。

警校训练的本能让她的声音保持着令人安心的平稳,但指节却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某种节奏。

“您放心,专案组会立即跟进。有任何进展……”

她突然顿住了,那句习惯性的“会及时向您通报”在舌尖打了个转,又被咽了回去。

多年的刑侦经验提醒她,在案情尚未明朗前,任何承诺都可能成为后续的隐患。

于是她改口道:“我会第一时间联系您。”

挂断电话后,程凛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

白叙雯这通电话证实了她的猜测,这个看似简单的片场事故,似乎正在牵扯出更多不为人知的暗流,转向了更复杂的商业阴谋。

来了窗外的梧桐树影摇曳,在程凛的侧脸投下晃动的阴影。

“医生,还有个问题需要请教。”

程凛的黑色中性笔在本子上轻轻一顿,笔尖在纸页上洇开一个墨点。

她保持着记录的姿势,纸页随着手腕的移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窗外的光线透过百叶窗斜斜地落在桌面上,将病历上的影像片照得发亮。

她的目光从密密麻麻的检查报告上抬起,声音沉稳而克制:

“冷疏墨这次的伤势……预计康复期需要多久?”

医生闻言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

她仔细翻动着厚厚的病历,纸张翻动的声响在安静的诊室里格外清晰。

“冷影后的伤情……”医生的声音带着专业性的停顿,“虽然不是我经手的病例,但从检查报告来看……”

她的指尖在膝关节RI影像片上轻轻点了点,指甲与塑料薄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膝关节内侧副韧带部分撕裂,需要至少六周制动静养。”

医生的手指移向另一张面部ct片,“至于面部创口……”

说到这里,医生突然抬头看向程凛,语气转为谨慎:

“目前看伤口虽然不需要缝合,但下坠过程中造成的创面边缘不太整齐。”

她摘下眼镜,用白大褂的衣角擦了擦镜片,这个动作让接下来的话显得更加慎重,“最终是否留疤,还要看后续恢复情况。如果出现瘢痕增生……”

程凛注意到医生的视线在她胸前的警官证上短暂停留了一秒。

“我们建议三个月后进行激光干预。”医生重新戴上眼镜,镜框在她鼻梁上压出两道浅浅的痕迹。

诊室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中央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

医生合上病历时,硬质封面与桌面碰撞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她这种情况理论上一个月后可以恢复简单工作,”医生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病历封面,“但若想完全康复……”

她的目光直视程凛,语气坚定,“我作为医生给出的建议是——至少三个月全休。”

程凛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瞳孔骤然紧缩:

“两位主演现在这种情况,这剧组还能等这么长时间吗?”

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记录本,指节都泛起了青白。

来不及多想,程凛立即起身向主治医师致谢。

警服下摆带起一阵风,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出诊室,连电梯都等不及就直奔楼梯间。

警靴踏在台阶上发出急促的“咚咚”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

警车一路鸣笛飞驰,程凛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微微发颤。

透过后视镜,她看见自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眉骨上,眼神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焦灼。

“张局,这是医院那边的完整取证报告。”

程凛将一叠资料放在办公桌上,声音还带着奔跑后的微喘。

她简明扼要地汇报了关键发现,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

汇报结束后,程凛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办公室。

推门的瞬间,她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般跌坐在转椅上。

窗外暮色渐沉,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将眼下那片青黑衬得愈发明显。

她揉了揉太阳穴,目光落在桌角那杯早已凉透的咖啡上。

程凛的指尖在办公桌上轻轻敲击,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她微蹙的眉头愈发深刻。

从表面来看,吴亮鑫在这个敏感时期提出更换主演的举动确实值得怀疑。

她的声音低沉而克制,指尖的动作却越来越快,“但如果我们纯粹从商业角度考量——”突然,她停下敲击的动作,双手交叉抵在下巴前,“这倒也符合资本逐利的本性。”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程凛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影显得格外挺拔。

她转过身时,眼神已经冷得像淬了冰:

“新人片酬更低,可控性更强,这些都是影视圈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她缓步走回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卷边缘,“只是——”

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后,她的声音陡然锐利:

“这个时机未免太过巧合了。片场事故发生第三天就急着换人,甚至连水军都安排好下场控制舆论为换人造势,就好像……”

她眯起眼睛,“早就准备好了替代方案一样。”

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她紧绷的侧脸上,将那份职业性的冷静撕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汹涌的怀疑。

程凛将案件卷宗轻轻合上,金属质地的桌面传来一声沉闷的回响。

她望着窗外逐渐耀眼的阳光,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窥见一个陌生世界的残酷法则——影视制作看似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实则暗藏着令人心惊的资本逻辑。

一个已经开机却陷入停摆的剧组,就像一只永远吃不饱的饕餮巨兽,每一天都在吞噬着数以百万计的制作经费。

这种无形的压力,远比她想象中更加骇人。

“从投资回报率来看……”

程凛的指尖在卷宗封面上画着无意义的圆圈,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两位主演的医疗报告想必已经摆在资方的办公桌上了。”

她突然停下动作,抬眼看向对面空荡荡的座椅,“资本最厌恶的就是不确定性——与其承担演员康复期的延期成本,不如直接换人来得干脆利落。”

电话那头传来白叙雯略带讽刺的轻笑:

“程警官果然一针见血。她们的病例我早就给制片人和投资方都看过了。”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但在那些人眼里,等待演员康复的时间成本,折算成数字后,竟然比直接支付违约金还要昂贵许多,委实不划算。”

程凛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然后是白叙雯突然低沉下来的嗓音:

“但我绝不会同意更换主演。”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程凛几乎能想象到她攥紧手机时指节发白的样子,“这是我等了四、五年才等到的完美阵容……每一个角色,都是我和编剧团队反复推敲后才定下的。”

电话里传来玻璃杯重重放在桌上的声响。

白叙雯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了一丝哽咽:

“这个项目从剧本创作到选角,每一个环节都倾注了我全部的心血。如果资方执意要换……”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重新变得坚定,“那我宁可带着我的剧本离开。我的律师团队已经在研究解约条款了,大不了……从头再来。”

程凛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她突然意识到,在这个被资本裹挟的行业里,白叙雯这样坚持艺术理想的导演,或许才是真正的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