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手术室外见家长(2 / 2)

医院走廊的顶灯在她纤长的睫毛下投落一片阴影,恰好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阿姨叔叔好,我是冷疏墨。”

她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玉石,清冷中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喉间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要把某个更亲昵的称呼咽回去。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的下颌线条绷得更紧,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格外分明。

“目前和……折卿在《刃间香》剧组合作。”

她刻意在名字前停顿了半秒,舌尖轻轻抵住上颚,没有在二老面前称呼她的全名。

戏服广袖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那里还残留着片场尘土的气息,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王砚知泛红的眼眶,又掠过谢峻珩紧握的拳头。

三人的影子在走廊地面上交汇,形成一个奇妙的三角形——就像很多年前,在那个飘着墨香的书房里,她们写春联时的站位。只是这一次,少了一个人的温度。

医院走廊的顶灯在她低垂的睫毛下投落一片阴影,冷白的灯光描摹着她紧绷的下颌线。

她忽然抬起眼帘,如雨水稀释过的墨池般的瞳孔直直迎上二老的视线,那目光里沉淀着某种近乎悲壮的决然。

“今天拍摄威亚戏时……”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

“我的安全绳突然断裂。”

语速忽然加快,仿佛要赶在勇气消失前说完:

“折卿为了救我,她的威亚也断了。”

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们一起从大约四、五米高的地方摔下来。”

每一个字都像在撕开一道伤口,她却固执地继续:

“她护着我先摔在地上,之后便吐血昏迷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是我连累了她,对不起。”

最后一个字音刚落,她猛地弯下腰去,九十度的鞠躬让长发如瀑般垂落,发尾扫过冰冷的地砖。

这个在红毯上永远昂首挺胸的影后,此刻将脸深深埋进阴影里,只有死死攥住戏服的双手暴露了她压抑的颤抖……

那精心保养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在戏服上留下几道狰狞的褶皱。

消毒水味在沉默中愈发刺鼻,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走廊尽头的电子钟发出“滴”的一声轻响,秒针跳动的声响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她等待着,不是宽恕,而是一场迟来的审判——就像前世那个雨夜里,她跪在灵堂前等待的,永远不会到来的责备。

谢家二老怔在原地,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成透明的琥珀。

冷疏墨垂落的发丝间,一滴水珠无声地砸在地砖上,在死寂的走廊里激起几乎不可闻的回响。

片刻后,谢母王砚知的目光落在冷疏墨微微颤抖的肩膀上,注意到她戏服领口、袖口处洇开的暗红血迹——那血迹已经干涸成褐色的花瓣形状,却仍能想象出当时的惨烈。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中缓慢流逝,直到王砚知轻叹一声,那叹息里裹挟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上前两步,温暖的手掌轻轻托住冷疏墨的手肘,力道温柔却不容拒绝地将人扶起。

指尖触到对方冰凉的肌肤时,谢母王砚知不由蹙眉——那温度冷得像深秋的霜。

“孩子,别这样。”

她的声音像一捧温热的蜂蜜水,缓缓注入凝冻的时空。

保养得宜的手指拂开冷疏墨脸颊周围有些凌乱的发丝,露出她脸颊边靠近颧骨的一处划伤,伤口边缘还沾着片场的细沙。

“你自己也伤着了,怎么不去处理一下?”指腹在伤痕旁停顿,终究没敢触碰。

原本沉默的谢父谢峻珩此时也默默递来一包纸巾,他目光扫过冷疏墨手腕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那些血迹蜿蜒如地图上的河流,最终消失在戏服的褶皱里。

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沉声道:

“你先去做个检查吧。”

声音里带着精密仪器般的克制,却掩不住尾音那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冷疏墨苍白的脸上突然划过一道水光,那颗泪珠在下颌处悬了片刻,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最终砸碎在医院走廊的地面上,发出几乎不可闻的轻响。

紧接着便像是决了堤——素来以冷傲着称的冰山影后此刻竟像个受了委屈后终于等到家长关怀的孩子般无声恸哭。

泪水顺着她精致的下颌线不断滚落,将戏服前襟浸出深色的痕迹,像极了那天谢折卿吐在她戏服上的血迹。

她徒劳地用手背去擦,新涌出的泪水却更快地漫过指缝,在手腕处积成小小的水洼。

在镜头前永远游刃有余的冷美人,此刻站在手术室门前刺眼的灯光下,在谢折卿最亲的两个人面前,终于碎掉了那副完美的面具。

每一滴泪都映着顶灯的冷光,像是一场迟来的忏悔,又像是对命运无声的控诉。

她的肩膀颤抖得厉害,却倔强地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只有那不断滚落的泪珠,和微微抽动的鼻尖,泄露着这个向来冷静自持的人此刻内心的崩溃。

那些泪水仿佛带着某种灼热的温度,将医院冰冷的空气都烫出了细小的涟漪。

谢母王砚知的手还停留在她的臂弯处,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具纤瘦身体里传来的战栗。

冷疏墨的睫毛已经完全被泪水打湿,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黑亮,像被雨水冲刷过的鸦羽。

她试图开口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气音,像是溺水之人最后的挣扎。

走廊的灯光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格外刺目,将她的脆弱照得无所遁形。

那些泪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竟显得如此清晰,像极了前世那个雨夜,她跪在灵堂前时,雨水打在屋檐上的声响。

“哎哟,这怎么……”

王砚知的声音突然哽住,她下意识张开双臂将这个泪人儿揽进怀里。

大学教授常年执笔的指尖还沾着粉笔灰的涩意,却极温柔地顺着冷疏墨的背脊轻抚,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雏鸟。

“疏墨啊,阿姨这么叫你可以吗?”

王砚知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软腔调。

看到冷疏墨边哭边点头的样子,她眼角泛起细碎的纹路,语气更柔了两分:

“我们家小卿的房间里,现在还收着你在《雪落无痕》里的那张海报呢。就贴在她书桌正对面的墙上,每天一抬头就能看见。”

——《雪落无痕》,冷疏墨擦眼泪的手一顿。

那是她的出道作,彼时青涩的演技,生疏的镜头感,连她自己都不愿多看的作品。

记忆突然闪回到某个深夜的片场,谢折卿曾说过最喜欢她在这部戏里“像初雪一样干净的眼神”。

谢峻珩默默递来手帕,金属框眼镜后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声音低沉却温和:

“她床头柜第三层抽屉,还收着你的限量版签名蓝光dVd。”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回忆什么:

“是她大三那年春节期间熬通宵排队买的。那年特别冷,她回来时耳朵都冻伤了,还傻笑着说值得。”

冷疏墨再也抑制不住,终是哭出声来——那声音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呜咽,带着前世今生的所有悔痛。

她重生前那一世不是没去过谢折卿家里,可是并没看到过关于她的海报和dVd。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谢折卿自己将那些东西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像守护一个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王砚知用指腹轻轻拭去冷疏墨颊边的泪水,突然轻笑出声。

那笑声里带着母亲特有的狡黠和温柔:

“那丫头要是知道我把她偶像惹哭了,回来非得跟我急不可。”

她将冷疏墨鬓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熟稔得仿佛早已做过千百次。

指尖不经意触到耳垂上那枚铂金素钉时,王砚知的眼神突然柔软了几分——她记得女儿书桌抽屉里,也收着一对一模一样的。

“好孩子,咱们不哭了,嗯?”

王砚知的声音像一泓温泉水,慢慢浸润着冷疏墨支离破碎的心,“听阿姨的话,先去做个检查好不好?”

冷疏墨的指尖死死攥住衣角,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泪水继续无声滚落,她却固执地站在原地,任凭血迹干涸在皮肤上,仿佛这些细小的疼痛是对自己的惩罚。

走廊的灯光在她湿润的睫毛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晕,像是为这场无声的坚持镀上一层悲壮的色彩。

“在她平安出来之前……”

冷疏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没有去做检查的资格。”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她想起前世谢折卿走后,自己也是这样固执地守在灵堂三天三夜,直到体力不支晕倒。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想的——如果连这点痛苦都不能为她承受,又有什么资格说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