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猛地僵住,噗通一声跪倒,棉袍扫起一片雪:“世、世子爷!老奴只是路过!”
“你负责清扫西花园,” 萧煜缓步走过去,靴底碾雪声格外清晰,“三少爷凿冰时,你在哪?”
“在、在扫东廊的雪!” 赵婆子头埋得更低,鬓角白发沾着雪粒,“就听见扑通一声,跑过来就看见三少爷掉下去了……”
沈静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婆子袖中露出半块银锭的边角,锭子上还刻着模糊的 “柳” 字 —— 是二房的私铸银。
萧煜没再追问,只淡淡道:“惊蛰,带她去偏院,好好‘问’。”
惊蛰架起婆子时,银锭 “当啷” 掉在雪地上,滚出一道浅浅的印子。
处理完这一切,萧煜才转头看向月洞门后的沈静姝。他中衣领口沾着雪,却在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微微放缓了神色:“怎么过来了?风大。”
“听见动静,过来看看。” 沈静姝往前走两步,雪粒落在她的素色褙子上,“三少爷……”
“寒气入肺,得养些时日。” 萧煜抬手掸了掸她肩头的落雪,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袖口,“此事,不是意外。”
沈静姝心尖一沉。侯府这潭水里,一个旁支幼子的性命,从来都是最好用的棋子。是二房内斗?还是有人借着孩童试探萧煜的底线?
“回去吧。” 萧煜喉结动了动,“账册闷了,让春雨找些《太平广记》给你。”
这竟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她的 “静养”。沈静姝点头应下,转身时瞥见他指尖还沾着冰碴 —— 方才急救时,他连麂皮手套都没顾上戴。
回听雪堂的路上,雪下得更密了。春雨扶着她的胳膊,小声嘀咕:“赵婆子上个月还求二夫人给孙儿寻差事呢,怎么会……”
沈静姝没接话,指尖摩挲着袖口盘扣。萧煜按压孩童胸口的动作、审视冰面的眼神、对赵婆子的诘问,像走马灯似的转。这个男人,藏着的何止是与阮家军的渊源?他懂朝堂权术,通军中急救,甚至连侯府旧账里的银炭差额都了如指掌 —— 这些根本不是侯府世子该有的技能。
推开听雪堂的门,铜炉炭火还没灭。沈静姝坐在窗前,看着院中的老梅枝,忽然想起佛堂画像里萧煜生母的药箱图 —— 那位阮家军参军的女儿,说不定也曾用这样的手法,救过疆场上的伤兵。
雪粒敲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打开菱花锦盒,羊皮卷纹路在烛光下格外清晰。萧煜拿走的匕首与蟠龙令,此刻会不会也成了刺向敌人的武器?而今日这桩 “意外”,是冲着二房来的,还是冲着她和萧煜这条紧绷的线?
窗外梅枝晃了晃,落下一阵雪。沈静姝握紧羊皮卷,指腹蹭过金线 —— 那触感,竟像摸着三万阮家军未寒的尸骨。她与萧煜这艘船,终究是驶入了更险的风浪里。冰湖下的暗流,早已漫到了听雪堂的阶前。
夜色渐深时,惊蛰悄悄来报:赵婆子招了,是拿了二房庶女萧若薇的银钱,故意引三少爷去冰湖,又趁其不备凿开了冰层。
沈静姝望着烛火出神。二房的内斗?还是有人借二房的手,搅动侯府的浑水?她看向窗外的雪,忽然想起萧煜临走时的眼神 —— 那里面藏着的,或许比阮家军的旧案更复杂。
烛火 “噼啪” 一声,溅出火星。沈静姝抬手按住菱花锦盒,指节泛白。这场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