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声音轻却坚定:“侯府等死是熬,静心苑苟活是耗,我怕的是我娘的血、阮家的冤,都埋在雪底下烂了。”
他眼底晃过一丝异样,像火星落在雪上,转瞬即逝。沉默片刻,他道:“进城。最险的地方,有时最安全。”
进城?回永宁侯府?沈静姝刚要问,就见他补了句:“不是侯府。” 他重新靠回车壁,指尖又开始摩挲腰间玉佩 —— 那枚侯府世子的信物,此刻在昏暗里泛着冷光。
马车再次提速,这次却稳了些,像有了明确的方向。风雪依旧,却隐约能听见远处的梆子声 —— 是京城宵禁后的更声,一下下敲在心上。沈静姝抱着布包,指尖碰到里面的《金刚经》,封皮磨得发毛,忽然想起福伯看这本书时的眼神,还有萧煜掌心的硬物,这两者之间藏着什么关联?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条深巷里。风雪声小了些,能听见附近宅院传来的咳嗽声、梆子声,甚至还有谁家的狗在吠。萧煜先下了车,玄色大氅扫过积雪,留下深深的脚印。
沈静姝跟着下车,才发现这巷子窄得只能容两人并行,两侧高墙直插云霄,尽头是扇不起眼的黑漆小门,门环上锈迹斑斑,连个门牌号都没有。萧煜上前叩门,三长两短,重复两次,动作利落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片刻后,门后透出双警惕的眼睛,扫过萧煜,又飞快掠过沈静姝 —— 那目光像鹰隼,带着审视。门 “吱呀” 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穿青布小厮服的年轻人,腰间别着枚铜制腰牌,上面刻着个极小的 “暗” 字。
“爷,您可算来了。” 年轻人低声道,指尖在袖中飞快比了个手势。
萧煜 “嗯” 了一声,带沈静姝闪身进去。门立刻关上,落闩声 “咔嗒” 脆响,像锁死了外面的风雪。院里极小,只有一间正屋一间厢房,墙角堆着劈好的柴,炭盆在正屋门口烧得旺,暖意扑面而来,与外间酷寒判若两个世界。沈静姝扫了眼正屋,桌案下藏着半截长枪,墙根还有个不起眼的暗格,盖着块旧木板。
“一处暗桩。” 萧煜解下大氅递给小厮,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硬,“住厢房,没有我的令,不准踏出院门半步。”
又是软禁。沈静姝攥紧布包,却没心思计较 —— 外面的风暴才是真正的牢笼。“京里到底怎么了?” 她追问,声音因激动有些发颤。
萧煜走到窗边,掀开厚重的棉帘一角,望着外面纷飞的雪。灯笼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连眼底的红血丝都清晰可见。“弹劾永宁侯府的奏章,昨日巳时递到了养心殿。” 他顿了顿,转过头,目光深不见底,“告的是勾结蟠龙亲王、侵吞边军饷银、构陷阮家满门 —— 三条,条条够抄家灭族。”
沈静姝的呼吸猛地顿住,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阮家的冤屈,终于要见天日了?可随即涌上的是更深的寒意 —— 这么大的事,萧煜竟能瞒着所有人布到现在。
“现在京里乱成了一锅粥。” 萧煜的声音裹着雪意,“太夫人在侯府烧了三天账本,蟠龙亲王称病不上朝,连陛下都在养心殿憋了半日没出来。” 他看向沈静姝,眼神复杂得像揉碎的风雪,“这场雪,要么埋了侯府和亲王,要么…… 埋了我们。”
风雪拍打着窗棂,像无数双催命的手。沈静姝望着墙角那半截长枪,忽然明白 —— 这暗桩不是避难所,是萧煜布下的最后一局棋。而她,这颗从漱玉别院捡回来的棋子,终于要落在京城这张最凶险的棋盘上了。
厢房的门被轻轻带上,沈静姝摸出布包里的《金刚经》,指尖划过封皮。忽然,书页间掉出个极小的纸团 —— 是福伯塞进去的?她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烛台”。是指漱玉别院的烛台?还是这里的?正屋的桌案上,分明摆着个青铜烛台,烛泪堆得老高,像凝固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