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没有想到,在思考那个问题之前、在回想起小时候“去旅行,去抓星星”的梦想之前,另一个噩耗接踵而至。
齐道平吓得手脚冰凉,心和石头一样硬。
他还没来得及把所有的思绪处理好,就在一个夜晚听见弟弟和不知名存在的对话,那个声音问:『齐修远,你愿意拯救世界吗?』
他听见解释的声音和弟弟的沉默,他靠在门上,他们明明只隔着一扇门,他却像只猴子徒劳地打捞水里的月亮。
很多声音,有关死亡、拯救和一切,唯独没有提到他。他滋生出一些不甘——没有一条是关于我的吗?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你要拯救世界我就不能帮忙吗?我有这么不堪吗?
更多的,他想——拯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词,它属于高高在上者的施舍,属于距离、疏远、无上的怜悯,唯独不属于普通人。
角斗场上的怜悯往往会导致自身的毁灭。
齐道平不知道抱着怎样的心情,在冷漠的月光里离开,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所以他错过了神秘存在的下一句:『每当你的灵魂承载不了,你要亲手撕裂自己的灵魂,再拼回去。』
“为什么?”齐修远这么问。
『因为污染寄生在灵魂上,唯有消化或者自毁……』大多数时间是二者兼济。
“我问的不是这个。”他抬眼,明明没有杀过人,没有沾过血,蓝色的眼睛里却带着足以毁灭世界的疯狂,“为什么不在之前过来,为什么偏偏要在一切都好转的时候……为什么偏偏要在他好不容易可以做自己的时候过来——为什么……”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他从没给任何人见过的疯狂和野性:“我不爱这个世界。”我恨这个糟透了的世界。
恨——恨不得亲手毁了这个恶心的世界,可是哥哥还没有去旅行,可是他的命是哥哥、爸爸妈妈用血肉堆回来的,于是他只能按下所有心思。
他不能死、哥哥也不能死、哥哥在乎的人也不能死。
齐修远的神经已经接近崩坏。
『我会给你改变世界的权柄。』祂没有听懂,祂对人的情感也只是一知半解。
『人的感情很复杂,为什么他会如此激烈地反抗,或许他的哥哥愿意接过权柄,选择逆转并不是坏事。』世界意识在这份记录里留了很多语音,祂似乎在那时候就对自己的结局有所预料。
不知道祂那时候是否预料到另一件事,其实从某一刻开始祂越来越像人了——自私的、高尚的、渺小的、伟大的……复杂的……人。
郑观棋站在全局之外,一如既往地看着一出又一出悲剧上演,他想:那是当然,一件一件足以毁灭一个人一生的事不停地到来,他们还没敞开心扉、把陈旧的心思拿出来洗洗晒晒就又被拖进沼泽。
当一直平静接受的人疯狂的时候,他做出的事情绝对很危险——极危。
第二天,齐修远面色如常,他端起杯子问齐道平:“接下来做什么,你要去旅行吗?记得常回家看看。”他对表情的掌控能力比他的哥哥强多了。
齐道平甚至没有抬头,他想说:等我回来还有家吗?为什么笃定我一定会离你而去?为什么一直像个随时会离开的幽灵?
夏天,浓稠的季节、萎靡的季节、压抑的季节,十八岁那场从不熄灭的火炙烤他的心脏,太阳烧焦他的头脑,躁动的心声把喉咙顶得作呕。
他咽不下任何东西,故作轻松:“长大了开始赶你哥走了?我不能多待几天?”我要看看你打算做什么。
“怎么会。”齐修远笑着,脸上还带着些许苍白。我怎么会赶你走,我最怕的是抓不住你。
齐修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