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继续说道: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我们修行之人,斩妖除魔,平息此番人祸,已算是尽了人事。若天降暴雨不止,水量远超河堤承载,导致最终还是决堤,那便是朝廷疏于水利、应对不及的过错了,或者说,是这津海百姓,命中该有此一劫。大势如此,非你我二人之力所能强行逆转了。
我沉默了片刻,知道他说的在理。个人的力量,在天地之威与庞大的社会机器面前,终究是有限的。我们能做的,就是解决掉那个不该存在的破坏因素。
那好吧。我点了点头,不再纠结。
我将清龙劫用鹿筋重新仔细捆好,背在身后,深吸一口气,一跃而下,再次投入冰冷的海水之中,朝着十里坡河堤的方向奋力游去。
身后,丹辰子再次将他那根神奇的破旧扁担随手丢入水中。扁担轻飘飘地浮在海面,他一步踏上,依旧负手而立。那扁担便如同听话的灵物,承载着他,破开微澜,以一种看似悠闲、实则丝毫不慢的速度,稳稳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行进。
我凭借风影遁和恢复的体力,速度更快一些,先一步抵达了十里坡河堤。从水中悄然上岸,迅速闪进之前换衣服的窝棚里,穿回了那身寻常的青布道袍。
走出窝棚,只见河堤上依旧是一片忙碌景象,民夫们还在扛着沙袋土石,加固着堤坝。但与之前相比,气氛已然不同。河面虽然因雨水依旧浑浊汹涌,但那种源自深海巨兽撞击带来的、令人心悸的巨大浪涌和诡异暗流已经消失。危机的源头被拔除,险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之前围拢在堤岸高处看热闹的人群,此时已经散去了大半,只剩下不多的一些人,还在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指着河面,兴奋而又后怕地讨论着方才那河神发怒又莫名平息的奇景。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海外礁石,刚刚结束了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的战斗。
我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丹辰子老道慢悠悠地从河堤另一侧的陆路上踱步而来,仿佛只是个寻常的游方道士。他看到我,微微点头,随手将那根渡海神针般的扁担,如同丢弃破烂一样,哐当一声丢在了一旁的河堤石头上。
我们二人找到正在督促民夫、满身泥泞的陈大人,简单说明了情况,只道是那兴风作浪的水怪已被设法驱离,短时间内应不会再威胁河堤,让他抓紧时间组织人手加固和泄洪。
陈大人闻言,先是难以置信,随即便是大喜过望,激动得就要对我们行大礼,口中连连称谢,直呼仙长。他显然极想挽留我们,更想进一步深交,话语中充满了对高人异士的敬畏与攀附之意。
然而,我和丹辰子只是婉言拒绝了。丹辰子打了个哈哈,只说山野之人,不便久留,而我亦表示尘缘已了,当离开了。
事情既然已经结束,便没有再停留的必要。这红尘俗世中的酬谢与交际,并非我们所求,况且我的身份特殊。
没有再理会陈大人殷切而失望的目光,我们二人转身,沿着泥泞的河堤,朝着来时的路,缓缓离去。
雨丝细密,天色渐晚,两道身影,一老一少,渐渐融入苍茫的暮色与雨帘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