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瞥了一眼赌桌那边虎视眈眈的打手,又看了看眼前这四个气息沉凝、装备精良的守卫。硬闯?必定能成,但立刻就会打草惊蛇,与整个万珍楼为敌,与我暗中查探的初衷不符。
一千两吗?
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方才赌桌上,恰好赢了不止这个数。
一千两倒是不便宜。我故作沉吟,随即很是爽快地从怀里掏出那张刚兑换不久、面值一千两的大额银票,轻轻拍在那守卫伸出的手掌上。够了吗?
银票入手,那守卫脸上的讥笑瞬间凝固,转而化为一丝惊讶和审视。抬眼深深看了我一眼,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些端倪。
最终,他侧身让开一步,对身后同伴使了个眼色。另外三名守卫也微微让开通路,但眼神依旧锁定着我。
先生,请。守卫的声音依旧生硬,提醒您,三楼只是吃饭,价格还要另算,吃不吃都要给。
我点点头,看也没看身后赌场那些脸色难看的打手和荷官,抬脚踏上了那条通往三楼的楼梯。
一千两?就当暂存在你们这儿。一会儿,连本带利,我自然会拿回来。
楼梯并不长,但每踏上一级,身后的喧嚣便远离一分,而一种更加压抑、更加奢靡的气息,则从楼上弥漫下来。
踏上三楼最后一级台阶,眼前的景象让我微微一怔,旋即眯起了眼睛。
三楼的空间极其开阔,几乎没有任何隔断,视野一览无余。装修极尽奢华。地上铺着更厚、颜色更深的波斯地毯,繁复的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诡异。墙壁贴着暗红色的丝绒,悬挂着几幅巨大的、笔法匠气十足的西洋油画,天花板上垂下的水晶吊灯更大、更复杂,但光线却被刻意调暗了,只在地毯上投下片片昏黄的光晕,反而让更远处的角落陷入深深的阴影。
最引人注目的,是仅仅靠墙摆放的三张巨大餐桌。桌子并非楼下常见的样式,而是用整块的黑色大理石打磨而成,光滑如镜,边缘包着沉重的黄铜。每张桌子周围都只稀疏地围坐着寥寥数人。
而这些人,大部分是洋人。
他们穿着剪裁考究的西装或礼服,嘴里叼着粗大的雪茄,雪白的衬衫领口和袖口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每个人身边,几乎都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穿着长衫或西装、点头哈腰、神色紧张的华人翻译,低声快速地将信息转述给他们的洋主子。
除了翻译,整个三楼空间里,散布着至少二十名穿着黑色绸缎劲装、面无表情的汉子。他们如同雕塑般站立在各个关键位置,门口、窗边、廊柱旁、以及那三张桌的不远处。
这些人眼神锐利,太阳穴微微鼓起,气息悠长沉稳,站姿如松,目光缓缓扫视全场,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动。凭我的眼力,一眼便能看出,这些绝非普通打手,都是内外兼修、手上沾过血的硬茬子,功夫底子相当扎实,比楼下那些货色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我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最里侧角落的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太师椅上。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
如同铁塔般雄壮的男人。即使坐着,也能看出他惊人的身高和体积。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绸裤,衫子没系扣,敞着怀,露出里面雪白的衬里和肌肉虬结、布满青黑色纹身的胸膛。他的皮肤黝黑发亮,一张方脸上横肉丛生,下颌宽厚,鼻梁塌陷,一双眼睛细长微眯,开合之间却精光四射,如同蛰伏的猛虎,带着一股子睥睨一切的凶戾和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