衫婆婆的眼中,一丝极淡的精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诶?!怎、怎么回事?”
远山反应过来,指着那颗还在轻微滚动的网球,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像看到了什么违反物理定律的事情,“它、它怎么不弹起来?”
神崎凛司缓缓直起身,整理了一下并无形乱的袖口,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得意:“继续。”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远山愣了一下,随即那股不服输的劲头被彻底激了起来。
他嗷嗷叫着,跑去捡起球,再次发球。
这次,他学乖了,不敢再用那种全力爆发、破绽明显的招式,而是尝试将球打向边角,试图调动神崎。
然而,无论他将球打向哪里,角度多么刁钻,神崎凛司总能提前一步,恰到好处地出现在球的落点。
他的移动看似闲庭信步,没有远山那种爆炸性的、肉眼难以捕捉的绝对速度,却高效得令人窒息,每一步都仿佛经过精确计算。
每一次回击都精准地打在远山最不舒服、最需要调整步伐的位置,角度刁钻,旋转诡异,让远山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发泄。
远山引以为傲的速度和力量,在神崎密不透风的掌控、远超当前层次的技术和近乎预知般的比赛阅读能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
感觉自己像是在和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水搏斗,所有的力量都被无声无息地吞噬、化解,连一丝涟漪都难以激起。
神崎甚至没有出汗,呼吸平稳如初,眼神依旧冷静得像冰封的湖面,仿佛刚才进行的只是一场轻松的热身练习。
“脚步太乱。”
神崎在一次几乎站在原地就轻松写意地回击后,淡淡开口,如同教练在指点缺乏经验的队员,“预判不是靠猜,是基于对手的姿势、引拍角度和重心变化。”
“力量分散。”又一次精准的底线深区压线球,让远山徒劳地反向狂奔后,神崎再次点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集中一点,比盲目发力有效。”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在远山狂野奔放、依赖本能的网球理念最薄弱处。
没有嘲讽,没有轻蔑,只有陈述事实般的冷静,而这种冷静,反而更让人感到一种难以逾越的距离感。
衫婆婆始终拄着球拍,默默看着。
她看到神崎凛司那近乎完美、找不到明显短板的基础技术,看到他那冷静到可怕的比赛阅读能力和掌控力,看到他那份举重若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气场。
这确实不是普通国中生的水平,这是已经跨入到更高层次门槛、经历过系统而严酷训练后才能磨砺出的实力。
远山这小子,输得不冤。
甚至,这差距比看上去更大。
终于,在一次拼尽全力的鱼跃救球失败后,远山金太郎重重喘着粗气,像离水的鱼一样,双手撑在膝盖上,汗水滴滴答答落在干涸开裂的土地上,迅速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抬起头,看着对面连发型都没乱、呼吸平稳的神崎凛司,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被彻底碾压的挫败。
这家伙……强得像个怪物!
和之前遇到的那些对手完全不一样!
和婆婆给人的感觉一样!
根本……根本找不到任何办法!
神崎凛司没有再看狼狈的远山,而是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观战的衫婆婆,微微颔首:“承让。”
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胜利的喜悦。
衫婆婆浑浊的眼睛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十秒钟,场地上只剩下远山粗重得像风箱般的喘息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
她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皱纹像是石刻的一般:“马马虎虎,还算有点样子。”
她顿了顿,不容置疑地命令道,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明天清早,五点。这里。”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迟到,就直接滚蛋。”
说完,不再理会场内的两人,转身拄着那柄旧球拍,慢悠悠地、一步一顿地朝着空地另一头那间低矮的平房走去。
远山金太郎看着婆婆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脸平静、仿佛刚才只是散了散步的神崎,用力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和可能混合着的尘土,眼神中的挫败很快被一种混合着强烈不甘和更加强烈好奇的光芒取代。
他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球拍。
神崎凛司站在原地,看着衫婆婆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若有所思。
他知道,刚才这场单方面的碾压,或许证明了他拥有超越普通国中生的实力,但绝不足以真正打动这位眼光毒辣的婆婆。
她看重的,恐怕远不止于技术和胜负。
这场“请教”,才刚刚开始。
当晚,神崎凛司在附近一家商务旅馆住下。
房间狭小逼仄,仅能容纳一床一桌一椅,空气里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但他并不在意这些,立海大的训练营条件虽好,他却从不眷恋物质享受。
冲完一个简单的热水澡,驱散了些许疲惫,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t恤,坐在书桌前,摊开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台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留下干净利落的字迹。
“远山金太郎,原始天赋极高,身体协调性与爆发力属顶尖,直觉型选手。弱点:技术粗糙,战术意识几乎为零,情绪易波动,过于依赖本能……”
“衫婆婆,‘心网’理念……强调预判、感知与双打配合意识,或与精神力的初步运用相关?其训练方式看似粗放,实则针对性极强,旨在弥补远山基础与意识短板……”
“我的网球,技术、体能、战术均已按计划打磨至现阶段极致。然,U17门槛之上,‘基础’与‘极致’之后,何为进境?精神层面?亦或……”
他合上笔记本,关掉台灯。
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远处大阪市的霓虹灯光,在窗帘缝隙中投下微弱的光带。
神崎凛司躺在狭窄的床上,闭上眼睛。
明天的清晨五点,会是一个开始,还是又一个证明此地无用的终点?
他需要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