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三平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行,你小子做事,够谨慎!在这个圈子里,谨慎点好。”
“没办法不谨慎啊,韩董。”陈园苦笑,“我们这种靠名声吃饭的人,就像是在走钢丝。一次失手,一次口碑砸了,再想爬起来,难如登天。尤其是我,一步一步从写歌开始,积攒起那点微末的名声,好不容易在全世界有了一点知名度,才有人愿意请我拍电影。可等我真开始自己拍电影了,找我的演出邀约反而几乎没有了。大家都觉得,我的主业可能转向导演了。”
他顿了顿,继续阐述自己的想法:“确实,现阶段,导演会是我的主要赛道。但我估计,导演也不会一直当下去,太耗心神了。可能再拍几部过过瘾,以后就退居幕后,主要写写剧本,或者……培养一些有潜力的新导演出来。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太累了,而且一个人的创意总是有限的。”
为了佐证自己的能力和眼光,他提到了去年的成绩:“我去年拍的那部《爱情至上》,您可能还有印象。从七月份暑假开始,拍到九月份,两个月时间。现在亚洲市场已经收回了差不多2.3亿人民币的成本,算是赚了。欧美市场那边,虽然还没正式大规模上映,但根据我们公司和合作方的预测,收回同等数额,2.3亿美金,问题应该不大。”
韩三平听得啧啧称奇,再次感叹:“了不得!真是了不得!你小子这眼光,真是毒辣。自己写剧本,自己拍,还能拍得这么好,票房这么硬。而且我看你那部电影,你们班上那些演员,演得都特别自然,没有一点表演的痕迹,就像是角色本身,那种松弛感,很多成名演员都未必能做到。你到底是怎么调教他们的?”
谈到具体的创作和制作,陈园立刻来了精神:“这个嘛,说起来可能有点玄乎。我在创作剧本的时候,不仅仅是写台词和情节,我的脑海里其实已经在‘拍’这部电影了。每一个场景该怎么调度,镜头该怎么运动,演员大概该站在什么位置,我都有初步的构想。您现在看到的这个《急速追杀》的剧本,只是个文字版,我家里还有一本更厚的,里面画满了分镜图,详细到每个角色的微表情、动作节奏,我都给他们做了标注。我会要求演员必须熟读我那份‘导演版’剧本,我会告诉他们,在某个特定的时刻,你需要给出一个什么样的具体反应或表情。”
他进一步解释道:“当然,这不是扼杀他们的创造力,而是给他们一个精准的框架和支点。完全的、彻底的融入角色,理论上很美好,但实际操作起来,非常危险,很容易让演员陷入情绪困境,甚至难以出戏。说实话,如果真的有人能做到百分百融入某个极端角色,那他离疯子也不远了。”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挑战的光芒,“我甚至想过,在08年左右,亲自去演一个这样的角色,一个极致的、暗黑风格的、挖掘人性深渊的角色。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我不自己去演,而是把这个角色交给别人,任何一个想要真正演好它的演员,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概率,精神都会受到严重影响,甚至崩溃。”
韩三平听得皱起了眉头,语气带着关切和不解:“听起来这么危险,那你还非要拍?非要演?”
“我想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在哪里。”陈园的目光坚定而执着,“我想知道,我能在多大程度上触摸到那个角色的灵魂,又能安全地抽离出来。这既是对表演技术的考验,也是对自我控制力的锤炼。当然,很难。”他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在这个尚未实现的计划上多谈,“先不说这个了,还是回到眼前吧。反正您现在也没参投陈导那部戏,我也就放心了。”
韩三平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潜台词,追问道:“听你这意思,你是不看好凯歌的这部电影?”
陈园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有些话不说不行了。他决定坦诚布公,这也是他一贯的风格。“韩董,我虽然是个行业新兵,但有些话,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我这个人,喜欢实话实说,这可能也是为什么我一进这个圈子,就选择了一种比较‘莽’的生存方式——自己开公司,自己找项目。因为我很清楚,如果我只是个演员或者小导演,需要仰人鼻息,那我这种性格,迟早会把人都得罪光,路会越走越窄。所以,我干脆自己把路铺开,我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我觉得剧本好,项目有潜力,只要国家政策允许,过得了审,我就拍!”
他的语气渐渐激动起来:“但是韩董,您放眼看看我们国内现在的导演生态。第五代导演们,功成名就,有些已经开始固步自封,沉溺于宏大的叙事和个人的美学表达,离普通观众越来越远。而第六代导演呢?”他特别提到了第六代,“您看像我们北电的田壮壮老师,他的艺术追求我尊敬,但因为一些原因,作品被禁拍,他们中的许多人,依然觉得自己是在扛着‘艺术’和‘反思’的大旗,触碰了国家的‘痛处’,有一种悲壮的优越感。”
“可是,我想说的是,我们国家这么大,发展这么快,问题当然有,哪个国家没有?就算是毛主席那个时代,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杜绝所有问题。他们专挑那些落后的、阴暗的、苦难的角落去拍——农村的愚昧,矿区的悲剧,社会的边缘人群……难道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可拍了吗?当然不是!他们中的很多人,瞄准的就是国外的电影节,他们深知这类题材在某些西方评委那里是‘政治正确’,容易拿奖。国内上不了映?没关系,靠卖海外版权就能回本甚至赚钱。”
他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明显的愤懑:“韩董,老话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这些人,是恨不得把我们国家发展过程中所有的不堪、所有的伤疤,都血淋淋地揭开,放大,然后送到外国人的眼前去‘欣赏’!这就是我们国家顶尖艺术院校培养出来的导演的追求吗?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去拍一拍我们国家是怎么从一穷二白、百废待兴的废墟上,一步步艰难地站起来,富起来,再到今天试图强起来的?这几十年的奋斗史,波澜壮阔,可歌可泣的故事太多了,为什么鲜有人问津?!”
他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总结道:“所以,我跟我的老师,王老师也说过,我打心眼里,看不上国内这些所谓的奖项,就连国外那些金光闪闪的奖杯,在我看来,也就那么回事。世界上任何一个奖项,能得,是锦上添花,不能得,也无所谓。我的想法很简单,很直接——拍电影,就是要赚钱!赚钱,就是观众用真金白银给你的最大肯定!电影拍得好,观众喜欢,自然就赚钱;拍得不好,观众不买账,那就亏本。市场规律,简单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