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旋风”再次撕破夜色,驶向城西繁星剧场。
这一次,车上多了关妙妙。她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目光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青锋”抱在怀中,侧脸在路灯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
车子停在剧场门口。和之前一样,荒凉,死寂,只有那盏昏黄的门灯像一只昏睡的眼睛。
我们下车,推开虚掩的厚重木门,走了进去。
门厅里更加黑暗,灰尘味和一股陈旧的、类似脂粉和木头腐朽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手电光柱扫过,能看到破损的海报和空荡荡的售票窗口。
根据蓝图记忆,后台化妆间应该在二楼。
木质楼梯在我们脚下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坍塌。
二楼走廊更加阴暗潮湿,两边的房门都紧闭着。空气里那股脂粉味更浓了,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关妙妙手持罗盘,指针微微颤动着,指向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那扇门看起来比其他门更旧,暗红色的漆皮剥落得厉害,门把手上布满了锈迹。
门上,还贴着一张早已褪色的、歪歪扭扭的封条残迹,像是很多年前官方贴上的。
“就是这里了。”关妙妙低声道。
我伸手,轻轻推了一下门。
吱呀……
门竟然没锁,应声而开。
一股更加浓郁、令人窒息的陈旧脂粉味和阴冷气息涌了出来。
房间不大,靠墙摆着一排破旧的化妆镜,镜子大多碎裂,蒙着厚厚的灰尘。角落里堆着一些破烂的戏服和道具。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一面被单独放置的、巨大的、镶嵌在雕花木框中的落地镜。
这面镜子相对完好,只是镜面也布满了污渍和蛛网,模糊不清。镜框上方的墙壁,隐约能看到一道深色的、像是绳索长期勒磨留下的痕迹。
苏婉清缢死的地方。
站在这里,即使是我,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不甘和怨恨,如同冰冷的潮水,弥漫在空气的每一个分子里。玲珑阁在口袋里微微发烫。
关妙妙走到房间中央,在那面大镜子前停下。她从随身的一个小布袋里,取出三炷细细的、颜色暗沉的线香,点燃。香烟袅袅升起,却并不散去,反而如同有生命般,在镜子前方盘旋缠绕,形成一个个诡异的符号。
然后,她将那张黑胶唱片放在镜子前的地面上。
双手掐诀,指尖闪烁着微弱的青光,口中念念有词,声音空灵而肃穆,与这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茅山列祖,法令通行……以香为引,以音为凭……残灵断念,听吾号令……诉汝冤屈,明汝心境……敕!”
随着她最后一声清叱,那盘旋的香烟猛地一滞,然后如同被吸入般,疯狂地涌向那面肮脏的落地镜!
镜面上那些污渍和蛛网,在烟雾缭绕中,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扭曲、蠕动!
隐约间,一个模糊的、穿着旧式戏服、梳着发髻的女子身影,缓缓在镜中浮现出来。她低着头,肩膀微微抽动,仿佛在哭泣。
紧接着,那黑胶唱片竟然自己转动起来!留声机早已不在,但那段《菱花镜》的唱腔,却凭空在房间里响了起来!不再是透过喇叭的失真声音,而是更加清晰、更加凄婉、仿佛就在耳边吟唱!
「菱花镜,掩昏黄,照不见,远行人儿在何方……」
镜中的女子身影随着唱词微微颤抖。
关妙妙闭着眼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维持这“问灵”之术极为耗费心神。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苏婉清……告诉吾……何人负你……何事不甘……”
唱词在继续:「……说好的凯旋归,怎换来白骨寒……」
镜中的女子猛地抬起头!
那是一张惨白浮肿、却又依稀能看出生前秀美的脸!双眼空洞流血,充满了无尽的怨恨!她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唱词,而是一种尖锐扭曲、夹杂着哭腔的嘶喊:
“他骗我!他都骗我!他说功成名就回来娶我!却拿着我的钱和他的上司小姐去了南洋!留给我一封假死讯!骗我殉情!骗我唱这该死的《弥渡》!我好恨!我好恨啊!”
声音凄厉刺耳,蕴含着滔天的怨气!
“他们不让我说!班主怕丑闻!把我吊死在这里!伪装成自杀!呜呜呜……我的戏!我的名声!都成了他们的垫脚石!”
镜面剧烈地震动起来,表面的污秽被震落,露出想要冲出来!
“他们都该死!都该死!观众!班主!那个负心汉!我要他们永远记住我!记住我的戏!记住我的恨!”
浓郁的怨气如同黑色风暴,从镜中喷涌而出!房间温度骤降!那盘旋的香烟瞬间被冲散!
关妙妙闷哼一声,脸色一白,向后退了一步,问灵之术被打断!
“不好!她的怨念太深!被完全激怒了!”我立刻上前一步,将关妙妙护在身后,同时催动玲珑阁,口诵安魂咒!
但已经晚了!
整个化妆间的所有镜子,包括那些碎裂的镜片,都在瞬间映照出苏婉清那扭曲怨恨的脸庞!她们同时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啸!
无数的镜光凝聚成冰冷的、惨白的手臂,从四面八方抓向我们!房间的门窗砰砰作响,自动关闭锁死!
冰冷的怨念如同枷锁,缠绕住我们的手脚!
我们被困在了这间充满疯狂怨灵的化妆室里!
而镜中苏婉清那流血的眼睛,正死死地盯住了我们,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仿佛在说,仪式……提前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