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踱到那盘残局前,拈起一枚黑子,随意地落在棋盘某处,原本僵持的局面瞬间变得扑朔迷离。“因为这潭水底下,埋着的不仅仅是几条人命,更关乎二十年前一桩牵扯宫闱、勋贵、乃至……皇家体面的惊天旧案!‘天工院’的根须,当年并未被彻底斩断,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缠绕上了新的枝干,蛰伏起来,如今,它觉得自己足够强壮了。”
他转过身,目光如两道冰锥,直刺凌云鹤:“你以为‘烛龙’的目标仅仅是几个官员?错了!它制造‘双影’恐慌,清除知情者,测试秘术,所有的一切,最终都指向一个地方——”
汪直抬起手,指向厅堂窗外,那晨光中巍峨宫殿隐约可见的方向,一字一顿道:
“紫、禁、城!”
“它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那九五至尊之位!是要从根本上,否定当今天子的正统!而这,也恰恰是陛下最为忌惮,却又不便明言,只能暗中命你我这等‘孤臣’去触碰的逆鳞!”
凌云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尽管他早有猜测,但由汪直如此直白、如此肯定地道出,依然带来了巨大的冲击。果然!“烛龙”的最终目标,果然是皇权!是利用那些诡谲秘术和漫长布局,行那篡逆之事!
“所以,汪公是选择做陛下的孤臣,还是……”凌云鹤深吸一口气,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汪直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咱家是陛下的奴才,自然是替陛下分忧。只是,这分忧的方式,各有不同。凌大人想做那剖开毒瘤的利刃,咱家却更愿意做那持刀的手,看清楚,下准刀。至于最终是割除腐肉,还是……伤及自身,那就要看执刀者的本事和运气了。”
他踱回榻边,重新拿起那对钢胆,摩擦声再次响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凌大人,线索,咱家可以给你,甚至‘天工密录’的一些边角料,也不是不能商量。但你要记住,当你真正触及其核心时,你面对的,将不仅仅是‘烛龙’,还有那些依附于它、或因那桩旧案而被捆绑在一起的、盘根错节的庞大势力。你好自为之。”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凌云鹤得到了他想要的确认,也看清了汪直那模糊而危险的立场。他不再多言,躬身一礼:“多谢汪公指点。凌某告退。”
走出那压抑的西厂衙署,重新沐浴在清冷的晨光中,凌云鹤回头望了一眼那漆黑的府衙大门,目光冰冷而坚定。
目标,已然明确无误地指向那九重宫阙——紫垣!
无论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十面埋伏,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这天下,也为了践行他心中的公义与正道。终局之战的烽火,已在那宫墙之内,悄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