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万籁俱寂,正是夜色最浓、人觉最沉之时。按察使衙署的一处僻静签押房内,灯火未燃,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高窗,在地上投下几道模糊的窗棂影子。
裴远肃立房中阴影处,面前垂手立着四条黑影。这四人皆身着夜行窄袖劲装,腰佩短刃,气息内敛,眼神在黑暗中精光闪动,如同蛰伏的猎豹。他们是裴远从麾下及凌云鹤亲信侍卫中精心挑选出的好手,不仅武艺高强,更兼心思缜密,擅长追踪潜伏,且身家清白,绝对可靠。
“话,只说一遍。”裴远的声音低沉而冷峻,在寂静的房中异常清晰,“目标,尚寝局司正太监,曹敬癸。我要知道他每日每刻的行踪,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停顿,都需记下。但有一条,绝不能让他,乃至他身边的任何人,有丝毫察觉。”
四人无声抱拳,动作整齐划一,表明已完全领会。
裴远继续部署,语速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两人一组,十二时辰轮替。一组盯宫外,重点是其休沐时可能去的宅邸、会见的陌生人;一组盯宫内,从其清晨起身至夜间落钥,所有活动轨迹,尤其注意其与尚食局、太医院人员的接触,哪怕是看似偶然的擦肩而过。”
“宫内眼杂,如何贴近?”其中一人低声问道,声音沙哑。
“宫内自有安排。”裴远道,“会有人接应,提供必要便利。尔等只需记住,尔等是影子,是墙壁里的风,看见一切,不闻声响。”
“明白。”四人齐声低应。
“此外,”裴远眼神锐利地扫过四人,“若发现异常,除非目标有即刻危及宫闱或圣驾之举,否则只许记录,不许妄动,更不许擅自拦截或接触。一切行动,听我号令。”
“是!”
“去吧。宫外组即刻开始,宫内组待寅时末宫门开启后,依计行事。”裴远挥了挥手。
四条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更深的黑暗,从不同方向离开了签押房,未留下丝毫痕迹。
裴远独自在黑暗中又站了片刻,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监视曹敬癸,只是明面上的一步。凌云鹤交给他的另一项更隐秘的任务,是排查宫中所有可能与名单上军官有关联的中级人员。此事范围更广,需更加谨慎。
他转身走到墙边,伸手在墙壁某处轻轻一按,一块墙砖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个小小暗格。里面放着一卷名册,正是他根据凌云鹤指示,初步筛选出的需重点排查的宫中人员名单,约有三四十人,涵盖各监局宦官、女官乃至部分低级侍卫统领。名单旁,还有几份密报,记录着这些人的基本履历、入宫年限、籍贯等信息,但更详细的社会关系,尚是空白。
这份名册,是火药桶,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裴远将其小心翼翼取出,就着微弱的月光,再次快速浏览。每一个名字背后,都可能牵连着一串不为人知的秘密,都可能指向那可怕的“烛龙”。
他需要可靠的人,以完全不被察觉的方式,去核实这些人的背景。不能通过正式的档案调阅,那会留下记录;不能大张旗鼓地询问,那会引人怀疑。只能依靠安插在宫中各处的、最为隐秘的暗桩,以闲聊、探亲、旧故重逢等自然方式,旁敲侧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