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封赏,看起来皇恩浩荡,皆大欢喜。然而,凌云鹤敏锐地察觉到,无论是皇帝还是出列附议的官员,所有人的言辞都精准地围绕着“周显案”、“贪墨”、“水鬼”这些已尘埃落定的部分,对于审讯中周显的攀扯、曹正蹊跷的死因、地宫发现的“烛龙”密信、以及张敬证词中提及的那位佩戴诡异玉佩的宫中宦官……所有指向更深层阴影的线索,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彻底地回避了。
仿佛那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一个一旦提及便会引来不祥的诅咒。
皇帝没有问,群臣更没有提。就好像那些惊心动魄的发现,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词汇,从未存在过。
凌云鹤谢恩归列,感受着身上崭新的绯袍那沉甸甸的分量,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和冰凉。这升迁与赏赐,像是一份丰厚的补偿,更像是一块巨大的绸布,要温柔而坚定地覆盖住所有不该被窥探的秘密。
退朝的钟声响起。百官依序退出金銮殿。
阳光洒在汉白玉的广场上,耀眼夺目。不少官员围拢过来,向凌云鹤道贺,言辞热络,笑容满面。凌云鹤勉强应付着,目光却越过那些虚伪的笑脸,看到了不远处,东厂提督太监尚铭正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阴鸷如毒蛇,毫不掩饰其中的忌惮与怨愤。
而在另一侧,西厂提督汪直也正慢悠悠地走过,在与凌云鹤目光相接的瞬间,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意味深长的弧度,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去。
裴远走到凌云鹤身边,低声道:“大人……”
凌云鹤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他抬头望向那巍峨的宫阙,朱墙金瓦,在阳光下闪烁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却也投下了一片片巨大而深邃的阴影。
这重重的宫墙之内,究竟隐藏着多少“烛龙”的秘密?皇帝的回避,是早已心知肚明的无奈,还是另有深意?
这擢升的刑部左侍郎之位,于他而言,究竟是执掌法度的权柄,还是踏入更大漩涡的开端?
凌云鹤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疑虑与寒意深深压下,脸上恢复平静,向着那些道贺的官员们,拱手还礼。
脚下的路,还很长。而这刚刚开始的博弈,已然无声无息地变得更加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