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鹤闻言,眉峰几不可察地一动,并未立刻接口。
轿内汪直似乎也并无期待他回答,自顾自接着道:“所以说啊,凌先生查案归查案,眼睛也别光盯着一条道。这京师内外,需要操心的地方,多着呢。说不定,有些看似不相干的事,细究起来,反倒能拼出个全貌来。”
说到此处,他话音略顿,随即像是忽然失了兴致:“咱家还要进宫向万岁爷回话,就不与凌先生多叙了。望先生……好自为之,早日结案,也好让陛下安心,让这京城,少些流言蜚语。”
言罢,也不等凌云鹤回应,那轿夫便抬起软轿,护卫簇拥着,径自去了。自始至终,那轿帘都未曾掀开一线。
直到西厂人马消失在长街尽头,那无形的压力才骤然消散。街市恢复喧闹,仿佛方才只是一场错觉。
裴远长长吁出一口气,发觉手心竟有些微汗,他看向凌云鹤,低声道:“先生,这汪直……他此言何意?皇陵异动?是真是假?莫非与李侍郎之死有关?”他只觉得那太监话语机锋处处,云山雾罩,令人难以捉摸。
凌云鹤伫立原地,目光仍望着西厂人马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秋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
“真亦假时假亦真。”凌云鹤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汪直此人,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执掌西厂,岂是易与之辈?其言绝不会无的放矢。”
他转回身,目光变得锐利:“东厂急于结案,定性为妖祟;西厂提督却‘偶遇’我等,暗示皇陵不安。这京城的水,果然深得很。”
“那……我等该如何应对?”裴远问道,只觉案情愈发复杂,牵扯甚广。
凌云鹤沉吟片刻,决然道:“无论东西两厂有何盘算,我等只循迹而行。苏辨土所指通惠河下游,必要亲往勘查。至于皇陵……”他语气微顿,眼中闪过睿智光芒,“汪直特意提及,绝非空穴来风。或许,那亦是凶手故布疑阵之一处,或许,其中另藏玄机。待通惠河之行后,若有必要,亦当往皇陵一探。”
他举步向前,声音恢复一贯的沉稳:“且先回去,仔细参详今日所得。裴校尉,吩咐下去,明日一早,备马出城。”
“去何处?”
“通惠河,官窑废墟。”凌云鹤目光投向远处城郭,语气斩钉截铁。
真相如乱麻,而汪直的出现,恰似投石入水,虽激起迷雾重重,却也或许,指示了另一条通往核心的路径。凌云鹤心知,他已踏入的不是一桩简单的命案,而是一场席卷朝野的巨大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