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风暴的边缘,布袍的下摆在无声的能量激流中微微拂动,而他自身却如同亘古存在的礁石,岿然不动。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插入那坚硬胜过钻石、蕴含着星球死亡怨念的核心岩层,动作轻柔得如同拈花。岩层在他指尖无声地分开,露出了深处那丛生长在星球“死亡概念”凝结点上的、散发着星蓝色微光的结晶苔藓。采集的瞬间,他嘴角曾勾起一抹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笑意。那是对这种于极致毁灭中诞生的、带着奇妙规则之力的物质的欣赏,也是对宇宙这种矛盾而残酷的造化,所流露出的一丝玩味。
思绪收回,林夜的眼神恢复至绝对的专注与平静。他需要为隔壁那位刚刚完成记忆“献祭”的陈敬之部长,处理这份食材。陈敬之付出的是与初恋相遇、相知的那段纯粹而珍贵的记忆情感,而林夜需要确保这份记忆被精准、完整地从其灵魂烙印中“抹除”并“封存”,不留任何因果层面的后遗症,同时,要将这份高质量情感能量转化为稳定、扭转陈敬之现实政治局面的定向因果力。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甲修剪得整洁干净。指尖处,一点微光亮起,并非电光,也非火焰,更像是宇宙初开的第一缕光,纯粹而蕴含着无限可能。他开始凌空划动,指尖的光束在空气中留下凝而不散的轨迹,在那悬浮的结晶苔藓周围,勾勒出复杂的、违背欧几里得几何原理的立体符文。每一个符文的形成,都引动周遭的时空涟漪产生新的、特定的共振频率,发出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极其细微的低鸣。结晶苔藓内部的星光流动也随之加速,仿佛正在被“编程”,输入特定的指令。
正门后厨里,晚餐的最高峰时段终于过去,大部分的菜品已经送出,只剩下一些甜点和餐后酒水的准备。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助手们开始进行初步的清洁整理工作。
老周将最后一道甜品的装饰工作交给甜点师,自己则解下围裙,走到角落的洗手池边,用温水仔细冲洗着双手。水流哗哗,却冲不散他脑海中那缕奇异的星光香气,以及那扇门后可能隐藏的景象。那股好奇心,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越收越紧。
他鬼使神差地,再次走向那扇紧闭的木门。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什么。门缝之下,并没有任何光线透出,一片漆黑。他将耳朵贴近门板,屏息倾听,里面是死一般的寂静,连一丝空气流动的声音都没有,与正门后厨的余温与嘈杂形成鲜明对比。
这反常的静谧反而加剧了他探究的欲望。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将右眼紧紧凑近门板上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天然木纹裂缝,试图窥视内里的乾坤。
然而,视线所及,并非预想中的厨房景象,甚至不是黑暗。那是一种……深邃的、仿佛具有粘稠质感的、并且在缓缓旋转的虚无。那虚无并非空洞,更像是一道有生命的、无形的能量屏障,彻底隔绝了内外的空间,连光线和声音都无法穿透。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老周感到一丝怯意,准备直起身离开。
就在他身体肌肉微微绷紧,即将抬头的瞬间——
门缝内,那道黑暗的、有质的屏障,似乎因为内部林夜操控符文、引动的能量达到了某个临界点,而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波动。
就在这波动产生的刹那间隙,一道星蓝色的、纯粹而冰冷的微光,如同突破深海禁锢的发光水母,猛地从缝隙中透射出来!
虽然只有电光火石的一瞬,但老周凭借顶尖厨师锻炼出的超凡动态视力和观察力,清晰地捕捉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画面: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皮肤下仿佛有微光流淌的手(他几乎可以肯定那是店主林夜的手),正悬浮在空中,指尖流淌着那种非人的微光,精准地操控着一块散发着强烈星蓝色光辉、布满诡异结晶的……苔藓?而在那只手下方的水晶操作台上空,似乎还悬浮着几样他根本无法理解、挑战他认知极限的东西——一团如同液态黄金般不断流动、变换形态的物质;几片薄如蝉翼、却折射出整个彩虹光谱、仿佛由纯粹光线凝结成的薄片;还有一颗在真空中不断进行着诞生与湮灭循环的、宛如活体眼睛般的奇异果实!
老周的心跳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留下冰凉的麻木。巨大的震惊和排山倒海般的疑惑,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认知壁垒上。那些是什么东西?那星光是什么能量?那根本不是烹饪!店主到底在做什么?他是在进行某种科学实验?还是……某种仪式?
也就在他窥见这超现实一幕,大脑因信息过载而一片空白的同时,门内的林夜,似乎若有所觉。他并未转头,甚至连眼神都未曾偏移,依旧专注于指尖的符文与悬浮的苔藓。但他眼底那混沌星点的旋转速度,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丝。与此同时,那道无形的能量屏障随之产生了一次更明显的、带着轻微排斥意味的波动,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星空、浩瀚而冰冷的威压,如同精准定位的微风,透过门缝,轻轻拂过老周的面庞与灵魂。
“呃!”老周瞬间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仿佛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灵魂深处传来本能的、源自生命层次差距的巨大警告与战栗!他猛地向后踉跄,脊背重重撞在身后一个冰凉的不锈钢操作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相对安静下来的后厨里显得格外刺耳。
几名正在清理台面的助手惊愕地转过头,看向他们平日里沉稳如山的主厨。
老周脸色煞白,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变得粗重而紊乱。他连忙摆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没……没事!脚下滑了一下!都干你们的活!”
他几乎是逃离般快步走回自己的主厨位置,背对着那扇门,双手紧紧抓住冰凉的金属台面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试图通过深呼吸来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试图用熟悉的、属于这个现实世界的感觉来锚定自己几乎要失守的心神。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看见,就再也无法装作不知道。那道星蓝色的微光,那惊鸿一瞥所见的、超越一切常识与想象的景象,已经如同最深刻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注定将成为他无数个夜晚梦魇的素材。
店主林夜,绝非凡人。那些“食材”,绝非地球之物,甚至可能并非这个宇宙的产物。
而他为之效力、引以为傲的这家全球顶级餐厅「星筵阁」,其光鲜亮丽、备受推崇的表象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深邃、如此令人恐惧的秘密。他过去五年所经历的、所构建的关于这家餐厅和那位神秘店主的平静认知,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崩塌,出现了无法弥合的、幽深的裂痕。他开始真正意识到,自己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他每天工作的这个地方,究竟意味着什么。而那扇门后的世界,对他而言,既是致命的诱惑,也是无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