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黎明。
天空不是被阳光点亮,而是被地底涌出的怒火染成了病态的暗红色。低沉压抑的轰鸣声从岛屿中心传来,仿佛一头远古巨兽在沉睡中苏醒,发出不耐烦的咆哮。
「岩」站在阿婆家院中,一夜未眠。她脖颈上的火山石挂坠正发出灼热的刺痛感,像一块烧红的炭紧贴着皮肤。胸前的守护冰玉则散发出对抗性的寒意,两股力量在她体内交织,预示着平衡即将被打破。
【最终警报:火之信使能量蓄积已达98%!活性急剧攀升!预计完全苏醒倒计时:10分钟!】
“来不及做更周全的准备了。”她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浓重硫磺和恐慌的空气灼烧着她的肺叶。她最后看了一眼院子里那刚刚翻动过、小海每天都会虔诚浇水的土地,那里埋藏着来自古镇的向日葵种子,也埋藏着整个渔村最后的希望。
她转身,正要冲向火山,做最后的阻击。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
“轰隆!!!!!”
一声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响猛然炸开!整个岛屿剧烈地摇晃起来,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疯狂摇动!地面开裂,碎石飞溅,远处的海浪被这股力量激起数十米高的狂涛!
“啊——!”
“山神发怒了!!”
“救命啊!”
红礁村瞬间陷入极致的混乱,哭喊声、尖叫声、房屋倒塌声交织成一片末日交响曲。
「岩」猛地抬头,只见岛屿中心的火山锥顶部,原本灰白的烟柱被一股无可抗拒的狂暴力量彻底撕碎、取代!炽热、粘稠、如同地狱血液般的暗红色岩浆,混合着巨大的烟尘和火山灰,冲天而起!巨大的火山石被抛向高空,又如同陨石般狠狠砸落,点燃沿途的一切!
天空彻底暗了下来,被厚厚的火山灰云笼罩,只有岩浆那毁灭性的光芒,将天地映照得一片血红。
而这,仅仅是开始。
在喷涌的岩浆洪流中心,一个更加令人心悸的身影缓缓凝聚、升起。
那是一个近似人形的轮廓,约三米高,完全由流动的、白炽色的烈焰构成!它没有清晰的五官,面部只有两个不断旋转的、深不见底的火焰漩涡,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它的背后,展开一双完全由纯粹毁灭性能量构成的、遮天蔽日的火焰之翼,每一次扇动,都带起漫天火雨和灼热的气浪,让周围的空气都因高温而扭曲、爆鸣。
它,就是火之信使!
“吼——!!”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所有生灵灵魂层面的咆哮,如同惊雷般炸响:
“卑微的蝼蚁!感受火焰的净化吧!我乃火之信使!奉吾主之命,点燃此界坐标,扭曲时间之弦,让深红主宰的荣光,覆盖这片污浊之地!”它挥舞着完全由岩浆构成的手臂,指向山下那片渺小的渔村,毁灭的意志如同实质,“尔等……将成为迎接主宰降临的……第一批祭品!”
更多的岩浆如同决堤的洪流,沿着山体咆哮而下,所过之处,万物皆焚!那毁灭的路径,正直指红礁村!
“岩姐姐!!”小海连滚带爬地从屋里冲出来,小小的脸上毫无血色,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他死死抱住「岩」的腿,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我怕!岩浆……岩浆流下来了!我们……我们是不是都要死了?!”
他的哭声,代表了此刻所有村民的绝望。
「岩」将小海紧紧护在身后,目光冰冷地锁定着空中那个肆虐的火焰怪物。她能感觉到,体内那属于千面之神奈亚拉托提普的、混乱而冰冷的神性,因这极致的毁灭景象和挑衅而开始躁动、沸腾。
火之信使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身上散发着非同寻常气息的存在。它那火焰漩涡般的“眼睛”转向「岩」,带着一丝戏谑和贪婪。
“哦?一个同行者?身上有……令人不快的、冰冷虚空气息……”火之信使的声音直接在「岩」的意识中响起,充满了腐蚀性,“是那位喜好扮演与观察的千面之神麾下?可惜,你选错了阵营!为何要站在这些即将化为灰烬的虫子一边?”
它似乎认出了「面」的来历,但更加不屑。
话音未落,火之信使随意地一抬手,一道凝聚的、白炽色的火线,如同死神的鞭子,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并非射向「岩」,而是直接射向村口那些堆积着的、村民们赖以生存的渔船和渔网!它要彻底断绝他们的生路,并从毁灭希望中获得快感!
渔网瞬间焦黑、蜷曲,即将化为飞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面完全由深邃“虚无”构成的、半透明的水波状盾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渔网前方。盾牌表面流淌着破碎的星光,仿佛截取了一角宇宙星空。
“嗤——!”
炽热的火线狠狠撞在虚空水盾之上,没有爆炸,没有轰鸣,只有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冰水般的剧烈腐蚀声!白色的水汽疯狂蒸腾,那足以融化钢铁的火焰,竟被那看似薄弱的“虚无”之盾死死挡住,不得寸进!
「岩」站在原地,右手平伸,维持着水盾的形态,橙色的冲锋衣在热浪中鼓荡。她抬起头,看着空中的火之信使,声音平静,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你,不该动人类的家园。”
火之信使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发出更加猖狂的、直接撼动精神的笑声:“哈哈哈!家园?这些脆弱、短暂、毫无意义的堆积物?奈亚拉托提普的分身,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和愚蠢?竟然学着这些虫子,守护起这些可笑的‘羁绊’?”
它的笑声充满了恶意和引诱:“放弃这可笑的扮演游戏吧!拥抱混沌!拥抱毁灭!这才是吾等存在的真正乐趣!与我一起,归顺伟大的火之支配者,将这微不足道的世界,献祭给永恒的烈焰!那才是无上的荣耀!”
“闭嘴!”
「岩」——或者说,「面」——被彻底激怒了。不是因为被识破身份,而是因为这怪物对人类、对那些她所珍视的温暖的亵渎。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混乱、更加冰冷的气息,从她娇小的身躯内轰然爆发!
她的发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开始蔓延上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漆黑!她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瞳孔深处,亮起了两点令人心悸的、不祥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深渊中睁开的恶魔之眼!
周身原本稳定流转的银色虚空粒子,开始变得狂暴、不稳定,闪烁着危险的黑红色电弧,散发出要湮灭一切、让万物归于终极混乱的可怕波动!
她正在被激怒,正在滑向属于奈亚拉托提普本体的、那混乱无常的深渊本质的边缘!
“对!就是这样!释放它!释放你真正的力量!”火之信使兴奋地咆哮着,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的诞生,“让混沌降临!让……”
它的嘶吼戛然而止。
因为「岩」那即将被黑暗彻底侵蚀的发梢,那眼中疯狂闪烁的红光,竟猛地停滞了!
她的左手,不知何时紧紧攥住了胸前那枚赤红色的火山石挂坠。挂坠滚烫,几乎要灼伤她的掌心,但那温度里,却清晰地传递着小海塞给她时那带着哭腔的期盼、那毫无保留的信任——“姐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与此同时,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闪电般掠过——
是阿婆在油灯下,用补渔网的粗线,一针一线为她缝补冲锋衣时,那平静而苍老的声音:“网破了,能补。人活着,就有希望。”
是小海每天清晨,提着比他还高的水桶,小心翼翼给向日葵种子浇水时,那专注而虔诚的背影。
是那碗堆满了最新鲜虾蟹、沉甸甸的海鲜汤下肚时,那滚烫的、直抵灵魂的暖意。
是沙漠里递来的沙枣串,是都市里珍藏的茶叶蛋壳,是海边修好的收音机和贝壳手链,是雪域中赠予的守护冰玉,是古镇书楼里那顶遮阳的麦秆草帽和老沈的修书刀……
这些来自不同时空、不同人类的“温度”,如同一条条坚韧而温暖的丝线,在她即将坠入冰冷混沌深渊的边缘,牢牢地拉住了她!
不!
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如同利剑般劈开了混乱的迷雾。
我不能变成那样!
我不是带来混乱与毁灭的使者!
我是……他们的岩姐姐!我是……守护者!
“呃啊——!”
她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眼中那强烈的红光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发梢的漆黑也瞬间逆转,恢复原状!周身那些狂暴不稳定的黑红色虚空粒子,被她以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收束、净化,重新变得稳定而纯粹,闪烁着秩序与理性的银色光辉!
混沌的低语,被人类的羁绊,强行驱散!
“你……你竟然……”火之信使感受到了那股混乱气息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凝练、更加专注、带着明确“守护”意志的冰冷杀机,它第一次感到了难以置信,甚至是……一丝恐惧!“你竟然为了这些虫子,压制了本体的召唤?!你疯了!!”
“你不懂。”「岩」缓缓抬起头,眼神已经恢复了彻底的清明与冰冷,那是一种下定决心的、毫无动摇的坚定,“这,就是我的选择。”
她双手虚握于胸前,周身所有收敛的银色虚空粒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她掌心疯狂汇聚、压缩、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