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垂直深渊边缘。支撑女神像的钢铁骨架如同史前巨兽的肋骨,在绝对的黑暗中向下方无尽延伸。微弱的惨绿色应急灯光如同垂死萤火,贴在粗大的钢梁上,勾勒出眼前地狱图景的模糊轮廓。
尸体。无以计数的尸体。
它们被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支架以非自然的、工业化的方式固定着,从威廉脚下的平台边缘开始,层层叠叠、一排排,如同地狱屠宰场流水线上悬挂的腐肉,向下铺展,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所有的尸体都被剥去衣物,呈现出蜡质的灰白色。粗大的金属卡箍锁死脚踝,将它们强行倒吊。头颅无力地垂向深渊,手臂躯干在重力下扭曲出诡异的角度。皮肤紧绷,透出不祥的暗紫色斑块。它们如同巨大而邪恶的管风琴上静止的、无声的音管,共同演奏着一曲死亡的哀歌。数量之巨,密度之高,瞬间抽空了威廉的思维。 成千上万?不,可能数十万!整个女神像庞大的内部空间,竟被这片倒悬的尸林完全填充。
从每一具倒悬尸体的颈部大动脉位置,延伸出一根根半透明、粗如手指的韧性导管。这些导管如同贪婪的根须,汇聚成更粗的管道,沿着钢铁骨架盘绕、下行。导管内,暗红近黑的粘稠液体极其缓慢地蠕动,如同一条条通往地狱深处的污秽之河,最终汇入深渊底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那里,传来一种低沉、持续、如同巨型心脏搏动又似地底熔岩翻涌的“嗡……嗡……”声。每一次震动都敲打着威廉的神经。
嗡鸣声陡然变化。 掺杂进了一种新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由远及近,从深渊底部急速向上蔓延!下方十几米处,一排惨绿应急灯诡异地闪烁起来!灯光扫过的刹那,威廉看到其中几具倒吊的尸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僵硬的肢体在金属束缚下强行扭曲,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咯啦”声!灯光熄灭,摩擦声骤停。仿佛一切只是幻影。唯有那沉闷的嗡鸣,如同深渊的呼吸,持续不断…
…他的目光被无形的钉子牢牢钉在左下方不远处,一具刚刚被惨绿灯光扫过的倒悬尸体上。
时间冻结。嗡鸣、滴答声、导管内的流动,连同他自己的心跳呼吸,都在瞬间彻底消失。世界被抽离了所有声与色,只剩下那具尸体,以及那张被死亡凝固、却又无比熟悉的脸庞。
金色长发失去光泽,被干涸的血污和灰尘粘结成绺,无力垂向深渊。那张曾充满活力、总是带着温暖笑意的脸,此刻只剩死灰般的僵硬与扭曲的痛苦。眼睛惊恐地圆睁,瞳孔扩散,凝固着生命尽头无法言说的巨大恐惧。嘴唇微张,仿佛在无声地尖叫。皮肤紧绷,呈现不正常的灰白,脖颈处被巨大的金属卡箍死死锁住,深紫色的淤痕勒入皮肉。一根粗大的透明导管,如同邪恶的寄生虫,从她颈侧动脉探入,连接着那庞大的、输送污血的网络。
玛莎。
巨大的悲恸如海啸般瞬间摧毁了威廉构筑的所有堤坝。他喉咙里挤出野兽濒死般的呜咽,身体剧烈摇晃,几乎要从狭窄的通道坠入下方的尸林。他徒劳地向虚空伸出手,指尖颤抖,仿佛想触碰那张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脸。
“玛……莎……”破碎的声音从齿缝挤出,轻如叹息,却耗尽了他所有力气。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滑过冰冷的脸颊。复仇的火焰,在无边的绝望灰烬中,骤然点燃。
纽约港。自由女神像巨大的青铜基座内部,威廉·哈洛伦如同在巨兽的血管中爬行。浓稠的黑暗几乎伸手可触,只有远处几盏惨绿色的应急灯,像垂死萤火虫的眼睛,在无尽的钢铁骨架间投下摇曳的光斑。空气里那股混合着腐烂甜腻、浓重血腥、刺鼻消毒水和深海淤泥腥气的恶臭,粘稠得如同液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油污。
他紧贴着冰冷湿滑的钢梁,脚下是悬空的维修网格通道,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传来低沉、持续、如同巨型心脏搏动般的“嗡……嗡……”声。这声音并非机械,更像某种活物的脉动,每一次震动都敲打着他的头骨,带来生理性的反胃。
几小时前,他凭借墨菲搞来的非制式解码器和废弃阀门的61.23度旋转,强行打开了那条被遗忘的物理旁路,潜入了这座女神像腹腔内的地狱。眼前的景象早已超出人类想象的极限。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无以计数的尸体,被巨大的金属卡箍倒吊在粗壮的钢铁支架上,如同屠宰场流水线上悬挂的牲畜,又似某种亵渎神明的巨大管风琴上无声的音管,一路延伸向下,没入深不可测的黑暗。半透明的粗大导管从每一具尸体的颈部动脉延伸出来,汇聚成更粗的管道,如同贪婪的血管网络,沿着钢骨盘绕下行,将暗红近黑的粘稠液体输送给下方那搏动的“心脏”——那里翻涌着令人心悸的幽绿光芒。